王夫人接报,登时给气了个倒仰。连忙派人禀报贾政,因为前些时贾赦发威,把贾琏叫回自己那边,不再管荣国府家务事,命他专心自己的差事,不许分心,熙凤也把管家之权交了出来,因此贾琏夫妇都感寒心,不再跟前主动帮忙,王夫人也不好有了事情再去找他们。只是二房这边,宝玉是不中用的,贾政不惯俗务,听说此事之后,勃然大怒,命家人带自己的名帖去九门提督府,要求即刻放人放车,且货物是一些儿不许短少。
那九门提督府又哪里是怕这些个京官的,只派了书办出来,打了官腔,说是本官并不知情,且连日入宫,此事是下面的人所为,等本官回来,定当重重罚他们——并不提起放人还车的话。贾政便信以为真,不再追究,只说等本官回来,自有料理。王夫人没有法子了,只得如实告诉贾政:倘若要不回来那几车货,家里就无法过年了。
贾政闻言大惊,始初不信,待叫来宝钗,一一回明,又翻看了账本,方跌足长叹,并埋怨王夫人道:“我为不愿意理这些个俗事,所有家中事务一切都委托给你,以为你必是能处置妥当的,谁想竟到了寅年吃了卯粮的地步,看这账上,不但有亏空,外面还都借着债,这可如何了得,我们家难道要一败涂地了吗?”
王夫人无可辩驳,只是低头垂泪。宝钗却上前跪倒说道:“老爷且莫生气,家中亏空非止一日,若不是为着粮车被扣,还不知要遮掩多久,是我劝太太跟老爷托出实情来——不能怪太太不会管家,只为如今收入不及祖上的一半,开销却是祖上的十倍,府里上上下下都安富尊荣惯了的,太太自己克勤克俭,然而也无可如何。媳妇想着不如趁着还来得及俭省,守住这份家业,再不要做外面的空头,掏空了里子——必至后手不接。”
贾政跌足长叹道:“让我如何跟老太太交待,你们竟害我成为不孝之子了!”他这样发急,却一些办法和主意没有,抱怨了一会儿,又不能当着宝钗的面狠批王夫人,只得一甩袖子,自去外书房生闷气去了。
宝钗早知贾政的秉性,并不意外,她原本也就只是要揭开这层伤疤,下重药医痼疾,彻底革除贾府弊端,以求绝处逢生。当下便派人去请来贾琏,王夫人亲自吩咐他去办理被扣车辆人口的事,贾琏只得应了,他毕竟人脉广,也没有惊动上官,到了第二日,便把车辆仆人都要了回来,然而车上的货物丢失了大半,也无法一一追讨了。
贾琏便来见王夫人回禀,却不及说车辆货物等事,只屏退了众人,悄悄告诉王夫人道:“太太知道吗?这次咱们府里车辆被扣之事,并非那干衙役胆大包天,见财起意,而是有人主使,刻意而为。”王夫人大惊,忙问:“是谁?”
贾琏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太只想想九门提督府是宫中哪一位娘娘的亲戚就是了。”王夫人迟疑道:“难不成是那储秀宫的张淑妃?她哥哥就是九门提督,一向并无往来,只是咱家如何得罪了她?”贾琏沉吟着说道:“我本来也觉得诧异,只是这次细问那押车的庄头,才知他们被扣之后,从车上的货物里翻出了红花、麝香、益母草这些药材,便把他往死里盘诘,非要问出这些药材是谁吩咐送进京的,又问去年有没有送过?”
王夫人嘶声低吼道:“他们这是何意?那些药材不是给你媳妇治病的吗?怎么会问得这么蹊跷?”贾琏便答:“是呀,所以侄儿才去找宫里的耳目细问,才知道原来今年入秋的时候,张淑妃查出了身孕,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不明不白地流产了,从那时起张淑妃就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害她……”
王夫人手心出汗,死死攥着汗巾子,问道:“难道她认为是元妃的手脚?”便又泣道:“这可如何是好?元春在宫里本就势单力薄,再被人这样冤枉嫌怨……”贾琏皱着眉头说道:“为今之计,一是请太太回头进宫去见娘娘,把这件事知会了娘娘,请娘娘小心提防着,免得不留神着了道;二来咱家现在真若是与九门提督府较真,恐怕难以匹敌,得要有个强援才好。”
王夫人哭道:“如今用过咱们的,像那甄家薛家史家,已经败了;没有姻亲情分的,又都指望不上,谁肯援手?”贾琏迟疑了一下,果断说道:“九门提督府是北静王爷的门下,倘若咱们跟北静王府结了亲,九门提督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好为难咱家和贵妃了。”王夫人拭了拭泪说道:“如此,就只好委屈探丫头了——只恐怕老太太不允。”
然而王夫人此时只顾得自保,便莫可如何,只得硬下心肠来,背人处将探春叫来,细细将这些前因后果说给她听,末了又垂泪道:“我的儿,你是知道我这一向都是把你当亲生女儿来看待的,并未曾分什么嫡的庶的,只是这次府里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倘若不跟北静王有通家之好,这道坎恐怕就过不去的,若是宫里的娘娘有什么三长两短,咱家就真的完了……”
探春不待王夫人说完,便道:“太太不用悲伤,我愿意嫁去北静王府,为太太分忧。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就没有我女孩儿家置喙的余地,太太这样来问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何况,北静王府也并非是龙潭虎穴,只是面上不甚光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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