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全都愣住了,贾母便皱起了眉头,问道:“这是怎么说?”王熙凤眼里含着泪水,跪了下来:“老太太,太太,媳妇年轻不懂事,若是做错了什么事,还请太太教导,若说是弄没了家里的财物,媳妇怎么能担待得起?”
邢夫人便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些洋相糊弄老太太岁数大了罢了,怎么敢在我眼前搞鬼?昨儿我带人亲自到后楼上去检点物品,账上有几十件大铜锡家伙,明明白白记着,怎么一件都找不到了?”
这下子不但王熙凤无言以对,就连王夫人也愣住了,这才想起来,原是那年贾母过八十大寿,王夫人恰好手头拮据,无法给贾母准备寿礼,急了好几天,王熙凤便出主意,后楼上堆着许多当年用不到的大铜锡家伙,拿去当了五百两银子,把王夫人的遮羞礼给搪塞了过去。原说是等手头宽裕了,再赎回来的,可是王夫人的手头这些年何曾宽裕过?何况她是贵妇人,原本也不把这些钱财小事放在心上,时过境迁,早已经丢之脑后,没有想到邢夫人掌管家务之后,便照着账簿桩桩件件地核对,发现有缺失,便疼得心肝直颤,这时便来兴师问罪了。
见她如此小家子气,搜摸旧账,王夫人心中委实瞧不起,便朝着贾母笑道:“这事我是知道的,不与凤丫头相干,是我一时手头紧,便吩咐人将后楼上的那些个用不到的大铜锡家伙当了几百两银子使用,原说就赎出来的,谁知就忘了。今儿大嫂子提起这件事来,我才想起来,真是这个记性是不行了——这么着,回去我就打发人去赎出来,物归原处,如何?”
邢夫人见她公物私用,居然还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心中早已不爽,便在鼻孔里“哼”了一声,待要再说些什么,贾母已经有些恼了——她老人家素常不待见邢夫人,也是为了这些小肚鸡肠的伧俗心计,贾母便开口说道:“我当是什么事,这算得了什么事,那些铜锡家伙还是老太爷在的时候年年祭祖用的,后来咱家换了更讲究的金银器皿,这些自然就堆在后楼用不着了。还赎回来做什么,也没有什么用场了,直接找出当票子来,掏摸着换点儿现银子更好些。”
听见贾母这样说,邢夫人也不敢反口,只得跟着众人一起应承下来,贾母便说道:“凤丫头可怜见的,快起来吧,娘们一起说说笑笑,做什么就跪下来?一家子亲骨肉,当真是要审贼吗?”宝钗听见贾母发话,连忙上前来搀扶王熙凤起来,只是王熙凤跪得膝盖酸麻,再加上邢夫人毫不留情面,当众发作她,由不得急火攻心,又羞又气,只觉得嗓子眼发甜,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却不敢往外吐,硬生生咽了回去。宝钗便一时扶她不起,一边的鸳鸯见了,也觉得可怜,便也上前搀扶熙凤,熙凤才颤抖着站起来,且不敢坐下,只依靠着旁边的茶几强自硬撑着。
那邢夫人见了鸳鸯,一肚子邪火又给勾了起来,且怨恨贾母偏心二房,原本今儿是要见好就收了的,此时不由得变本加厉起来。只听邢夫人阴测测地说道:“老太太可真是被她给哄骗住了,却不知这宗事情还是好的,她还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阴私事情。”越说越气,不由得一拍桌子,喝道:“你这个贪妇,连老太太的东西你都敢算计,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且问你,你私下里勾结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偷老太太的东西出去变卖,中饱私囊,可是有的?”
她这样一说,便连贾母也不好回护着王熙凤了,因为当日贾琏拜托鸳鸯偷出贾母的东西去当银子抵家用的事情,贾母虽然知道,却因为儿孙众多,是不好过明路的,也只好装作不知的样子。今日听邢夫人借着发作凤姐把事情戳破,贾母何等敏锐之人,便知道若是此时替王熙凤承当下来,不但是枉做恶人,而且贾赦立刻会以此为口实,闹着分家,到那时,自己一辈子的经营可真的要毁之一旦了。
主意打定了,便怒视着鸳鸯,说道:“鸳鸯,这是怎么一回事?”鸳鸯听了,便知贾母的心意,是想让自己认个不是,将此事轻描淡写地过去。于是鸳鸯便过来跪下说道:“回老太太,这件事是我私自拿主意干的。只因为琏二奶奶说家境艰难,入不敷出,几下子里的使用一时挪借不开,便央我把老太太查不着的几箱子古董拿出去暂押了几千两银子,我看二奶奶着实为难,想着不久就能还回来,便自作主张,背着老太太做了这件事。请老太太责罚。”
王夫人还未听完,已经明白事情的原委,连忙说道:“这丫头好生大胆,怎么平日里看着你是最细致的人,遇到这种大事反而糊涂了呢?这也是可以行的?怎么不禀告老太太呢?”申饬了鸳鸯几句,又转向贾母温言说道:“老太太,她和凤丫头想来也是因为家计艰难,又仗着老太太宠她们俩,才大胆做下这件事,论起本意,原也没有什么坏心眼。老太太就饶了她们吧。”
邢夫人在旁边却冷笑着说道:“这鸳鸯是老太太最信任的丫头,什么东西都是她收着,却这样弄鬼,我就有些信不真了,真的是因为你琏二奶奶求你,你抹不开面子答应的?还是你琏二爷央告你的呢?”
此话一出口,满屋的人都变了脸色,大家都看王熙凤,听她怎么说。鸳鸯满面泪痕,仰头看着熙凤,目光哀恳,她自然记得是贾琏出口相求,她才应承下来的,恐怕那贾琏也是知道她对他有那么一点儿情愫吧,否则又怎么会那么殷勤?可是熙凤当时也是在场,也是知道的,只要熙凤应承下来,她就过了这一关,否则祸在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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