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橙一连问了自己几个问题,忧愁倍增。她不会抽烟,可若谁现在给她一支烟,她也定会拿来抽抽。
一点萎靡,一点困顿,就这样半眯半睁的,李达康终于来了。皮鞋踩在走廊上的回响有种别样的韵律,他朝自己走来,暖色的灯光里,整个画面都像是一张值得收藏的明信片。
顾橙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眼前却还是黑了一片,她茫然睁着双眼,等眼前亮起来是,李达康已站在面前了。她小小咳了一声开口,“书记。”
李达康没有应她,反问了一句,“低血糖?”
“啊,是有点,老毛病,习惯就好了。”顾橙拍拍自己的衣服不和他对视,她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李达康在官场雷厉风行,现在却显得有点温吞,“还是要注意点。”
“嗯。”
“先回去吧,这要锁了。”李达康开口说,接着转身走在前面。
顾橙听见李达康这么说,又感觉他好像是叹了一声,心里有些发酸。
大爷看见他们出来,收拾东西赶紧落了锁。
他俩一前一后走在校园里,很熟悉的场景,却不能让她感到平静。冬日里的风像是灌进了她的嗓子里,干干得让她说不出话来。
李达康先停了下来,借着路灯,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遇上什么难解的题他总要抽上根烟来思考思考,这是他今晚的第二根烟了,但好像对于顾橙和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谈话仍没什么帮助。
他的动作很熟练也很有美感,这不是顾橙第一次看他抽烟了,但是不是最后一次,不好说。吞云吐雾的间隙,李达康问,“你要和我谈什么?”他此时仍抱着一种态度,希望这一切都是他的误会。误会解开之后,她还是他的好晚辈,好下级。他甚至考虑过即使这是一个玩笑,他也绝不会苛责。
但这不可能是个误会,也绝不会是个玩笑。顾橙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况且他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地对自己说这就是顾橙开的一个玩笑吗?
“那天您在赵局那里听到的事……”顾橙脚后跟磨着路沿石,却像是在磋磨着自己的心一样,“都是真的,很多年了,我一直都喜欢您。”
她以为她能够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但话到了嘴边才发觉是想象不到地重如千斤,她强硬地让自己的眼睛直视着李达康,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但李达康也只是皱了眉,像以往聆听工作时那样,虽然严肃却也显得普通。
但其实李达康的内心并不平静,顾橙既没有激动,也没有用多么热烈的辞藻来描述自己的爱意,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份他承受不起的沉重。李达康对上她的眼睛,就像那个夜里一样,那眼里的缱绻婉转像起了波澜的湖水,温柔的似要把他淹没。
但他收受不起这份深情,也从没想过要接受。
“你今年多少岁?”李达康问。
“……二十八。”
“那你知道我多大年纪吗?”李达康接着说,“五十三。”
“我大了你二十五,快是你的一倍了。”
顾橙脸色渐白,强撑着辩驳,“我马上就过生日了,那就是二十九,而且按照虚岁算的话我已经是三十了。”
“两岁,二十五和二十三”,李达康摇摇头,“没差别。”
“我不介意的。”她不该说出这句话,她知道李达康接下来会说什么,但她没有办法,李达康给她下了个套,硬要她往里面钻,她丝毫没有办法。
“可我介意!”李达康疾言厉色起来,“你才多大,比我小了有二十多岁,你喜欢我?让旁人听听,他们会怎么想你,啊。你还想不想在省/委干了!”
“好,你不为自己想,你为我想想,我怎么办,我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老了老了,晚节不保?”
李达康一下子找到她的痛处狠狠戳下去,她是可以不考虑自己,但却没有办法不考虑他。
那是她的心头肉,碰不得摸不得。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整个人像是踩在摇摇欲坠的阁楼,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顾橙,你还年轻,你只是还没分辨出好感和真正的喜欢,一时犯错也没有什么,你有大好前途,我和省/委都很看重你。”李达康的声音缓和下来,就像个长者劝解犯错的小辈那样,极力地想把她往正道上拉。
李达康说得冠冕堂皇,一副真心真意的样子,其实在心底嘲讽自己,他自己的感情生活都一团糟,怎么有资格妄加评论他人的感情是不是“犯错”。
他在误导她,好教她不要执迷于他,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不可能的。说他狠心也好,虚伪也罢,他既然不会接受这份感情,自然不能再让顾橙把精力放在他这儿,还是早早断了吧。
她在悬崖边站稳脚跟,嗤笑一声,“您不愧是玩弄人心的好手,我今天才领略到。”
“要是您几句话就能打退我,不显得我情薄了吗?”
李达康心里恼火,为她的“不知好歹”。他看不清楚,以前那么乖巧的人怎么这么桀骜。他压着火气道,“你怎么不明白,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你干什么一颗心掉在我这里,你指望我会回应你吗,我为什么会回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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