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月与敦的交涉,最后就以少年忐忑不安的应允而告终。
眼看天色临近正午,皋月想起自己和凛有约在先,便向敦提议是否要同去“根据地”打发一餐午饭,也好借此机会和其他人混个脸熟,巩固革命情谊。
“咦,‘根据地’是指……魔术工房的意思?”
敦一惊之下跳开两步,“这不太好吧?据说工房就像是魔术师人生的结晶一样,贸然带外人进去的话……”
说到最后他嗓音讷讷地低下去,骨骼纤细、让人难以与猛兽联系在一起的双手绞紧衣摆,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落荒而逃的冲动。
在中岛敦贫乏的人生履历之中,「工房」这个术语决不意味着什么快乐的回忆。
那的确可称是魔术师人生的结晶;是他们于背阴处一丝不苟地筑起巢穴,将无数岁月、财力与心血倾注其中,再以冰冷昏暗的执念作为刀刃,十年如一日悉心研磨而成的贵重精华。
但——魔术师所谓的“心血”之中,也凝结着与其同等密度的浑浊怨念。
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使再怎样不甘没落、穷尽心机,也总有无法与时俱进,最终为魔道所抛弃的家系与血缘。间桐家就是如此。
有人灰心绝望。
有人嫉恨发狂。
也有人拒绝接受家道衰亡的末路,铤而走险,转向与人理背道而驰的禁术寻求希望。
因此。
将幼儿作为研究素材的人,或是将无处着落的诅咒与怨嗟发泄到儿童身上,日复一日在「工房」中对其施加残忍虐待的人——
一定,也是存在的吧。
……
“……中岛君。中岛君?”
皋月自下而上窥视着少年失神的面孔,片刻不见回应,便将手探到他眼前晃了几晃。
“醒醒,中岛君。认得这是几吗?”
“啊?是、是五吧……不对!我是说那个,对不起,我突然想起点事情……”
“这个看就知道了。”
皋月静静点头,脸上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冷淡神气,仿佛丝毫不把他的失态放在眼中。
“我不知道中岛君想起了什么,不过‘根据地’并不是指工房,而是我和凛约好碰头的地方。具体来说,也就是我们打工的女仆咖啡厅。”
“………………啥?”
“有什么问题吗?”
皋月掀了掀眼帘,“凛说过,只要有优秀的魔术师,世上任何地方都能成为固若金汤的钢铁要塞。”
“这……是没什么问题……”
(话说回来,优秀的魔术师会把咖啡厅当作要塞吗……)
而且还是女仆。
为什么是女仆啦。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必担心触及陈年的心理创伤了。敦点头对皋月的建议表示同意,接着又将头猛烈摇了两摇,极力挥去脑海中阴森不祥的想象。
“嗯,那就说定了。”
皋月轻快地合拢双掌,这一稚气未脱的举止使她带上了些许人情味。而她的发言也确实颇具小学生风格:
“凛一定会很意外吧。从前都是她拉着我跟人交往,这还是我第一次能向她介绍朋友……算是朋友吗?”
“呃,就算你这么问我……”
你定义朋友的标准还真低啊。
“——啊。”
皋月转过身刚要举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恐怕我们得先绕点远路。中岛君,你不介意吧?”
“可以是可以……深町同学,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敦茫然地眨着眼睛。
“不,并不是我想去……”
皋月多少有些倦怠地垮下双肩,扯了扯嘴角却不发话,任凭一声沉甸甸的叹息从她口中逸出。
同样是第一次,她不再平直地铺陈语句,而是以肢体语言明确表现出某种类似无奈的感情。
“以防万一,我们最好去人工湖那边看看。说不定可以打捞到太宰老师。”
※※※
从办公楼绕道前往位于校区一角的公园,花费了比皋月预想中更长的时间。
如果她只身一人倒是无妨,眼下既然带了“朋友”在身边,途中就不得不避开Master云集的中央地带——她不愿引起无谓的纠纷来搅扰心情。
沿路情形也正如她所料:虽然初赛尚未正式开始,但整座校园业已为剑拔弩张的气氛所笼罩,稍有不慎,一点微不足道的细小摩擦就会演变为殊死决斗。
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是即将点燃引线的火药桶,或是濒临发射的核弹头一样。
尽管皋月已极尽小心之能事,两人还是于半途目击了好几场激烈的魔术对决,而且不幸地卷入其中。幸好初赛对战仍以保守为先,多数Master都选择隐匿英灵亲身上阵,所谓“卷入”充其量就是被冰雹砸到头、被火焰烧焦衣服,又或者受到魔弹直击飞进路边垃圾桶……的程度而已,虽说严重阻碍行程,至少没有酿成更凶险的性命危机。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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