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朕希望你一生,乃至我汉家后代子孙,再无一人需要读这句话!"
刘彻的声音在空空的大殿中,既象君王,又象父亲。他握住太子的手,眼睛却看向极远的地方。
"朕以前总想,阿据不如朕,所以朕要替你把事情都做完,挨骂的事我来做,污名我替你担。不,刘据啊,你不要谢罪!朕现在想明白了,不是你不好,就算你和朕一模一样,朕还是舍不得也不放心把大汉交出去。那是朕的大汉,朕想永永远远和她一起,看她繁荣昌盛,君临四海,给她最大的荣耀和霸气。朕从前从未真正想过把它交给任何人,朕恨不得长生不老,永远和朕的大汉同在。可朕今日明白了,也想好了,始终有一天,朕得这么做。"
那一瞬,年迈帝王的眼中闪出了夺目的光彩,骄傲得一如他盛年时雄霸天下的气势,他凝神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郑重道。
"刘据,宁可是你!你要好好的待朕的大汉,否则朕绝不轻饶!"
之后,刘彻没等太子说任何话,就挥挥手道。
"好了,把小家伙留下,你去忙吧。"
空荡荡的大殿中,又只剩下祖孙二人。小家伙闹累了,早就睡着了,没听见他的太皇爷爷的一番长谈。
刘彻把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这是他家阿询,不是弗陵。他想起自己前世的那个孩子,聪明伶俐的弗陵,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孩子更象他,是所有儿女中最象他的,自己再加意培育,定能成为合适的君主,他一直这样想,直到最后要在仓促间将天下交与稚子才知道后悔。可这一次,刘彻选择根本不去见到那个他曾经真心宠爱的儿子,为太子铺路,他算是把能做的都做绝了。
久久,刘彻缓缓的笑了,再抬目,他的眼前闪过许多人。
父皇为确立他的位置一早除去的太尉周亚夫和曾经的太子哥哥刘荣,
筹划建元新政的师傅赵绾、王臧、表叔窦婴、舅舅田蚡,
推行儒术董仲舒,确立推恩令的主父偃,
外交西域的张骞,
尝试马邑之围的韩安国、李广、王恢、李息、公孙贺,
龙城亮剑的卫青,马踏河西的霍去病,
主持财政的桑弘羊、郑当时,
严令天下的张汤,
还有后来的许多许多人...
刘彻坐在龙椅上,看着这些人,傲然而笑,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是他聚集了这一代的英豪,风云际会,一起努力了一次,实现了今日这家国天下之梦。
这些人都走光了,最后来的,是个须发雪白的老者,那是昔日的自己,不,到了今日,他们已一样皓首白眉。
许多年前那个除夕,就在他踌躇满志,提刀四顾之际,见到了一个人,那人给他看了一份诏书,讲了一个故事,故事中有些事发生了,有些还未发生,那些未发生的事,那人说,他还有机会去改变。
那人对他说:"朕,是大汉第五代皇帝刘彻。"
这些年,刘彻想过无数次。那一切,或许只是怪力乱神的一梦,无须介怀。又或许,那梦中人所见也未必尽然正确,他只要可避开那些无能的将军,远小人,亲太子,依旧可以去放手开疆拓土,实现他的毕生之梦。
可,刘彻忘不了那份他绝不想亲自去写的诏书,他一生没有不敢做的事情,可那是他的大汉,他最终不敢拿大汉做这场赌注,这是他最爱的大汉,刘彻输不起。
汉天子抱起他熟睡的小重孙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殿外,凭栏处,他久久远眺着他的无限河山,目光宁静,动作很小心,如同拱抱着他的大好江山。两世,唯有一点不变,刘彻宁可辜负自己,也不愿再负大汉,为此,他甚至可以放手自己的毕生之梦,将其留给怀中的小小孩童。
天下久安,有件小小的趣事也会为人传个不休。羽林们近来最热门的话题是:天幸。
众所周知,多年前天子废各地行宫,主张还耕于民,两位大司马在建章闾的故居也随之易手私人了,只大伙前不久才知道,这接手多年的神秘户主,竟然是素来与卫霍不睦的李陵。
天子藏锋,实现了从前汲黯大夫的理想,真个将军皆马放南山,故此,再无机遇的李陵一直郁郁寡欢,时常借酒蹉叹,不时抱怨当年骠骑量窄,使他不能一展所学,而他的酒友里居然有他喝醉便必定抱怨的骠骑的弟弟,光禄大夫霍光,真奇哉怪也。
可自搬到这里,两位大司马旧居的风水的确不错,李陵喝了半辈子闷酒,头发白了倒高兴起来,牢骚也少了,无他,他两位兄长的子孙就很争气,这几年接二连三被提拔。特别是这一年,院中那棵大槐树忽然开了满满一树花,香传十里,其型如凤,于是大家都说,这是陇西李氏再兴的兆头。李陵自命倒霉了一辈子,也只半信半疑,不久后,小冠军侯西北一战定乾坤,随军的李家两名子弟均以军功封侯,足慰那浴血终生的飞将军。
军士们骑着马,七嘴八舌的把"天幸"聊得欢实,谁也没留意渭水边安安静静坐着两个戴大斗笠白胡子钓鱼翁,正是话题中的两位大司马。
人一走,霍去病便把斗笠一掀,横了卫青一眼,道:"大将军也会怕?"
此话有来历,这几年,卫霍上朝不多,于是羽林们每见一次传奇中的大司马,便是一场轰动。卫青一生低调惯了,不喜招摇,大将军用兵何等高明,最善隐匿形迹,只要他想藏身,纵然当年,也无须易容改装就能隐身于闹市,何况今日一老翁?卫青放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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