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利可汗浓密的络腮胡中间,突然龇出一口白牙, 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自己。
秦远吓得心惊悚了下,随后领会到人家貌似没有恶意, 就尴尬地赔笑两声。
秦远再问突利可汗, 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以何种方式收到这封信。
“刚行至河东道的云州,入住驿站, 就有人飞箭传书给我, 信缠在箭尾处。”突利可汗摸了摸自己光亮的络腮胡,继续目光友善地看着秦远, 笑出八颗大白牙。
秦远谢过突利可汗的回答。
突利可汗赶忙回礼,谦逊地对秦远和温彦博道:“我年纪轻, 是个粗心之人, 不懂太多道理。我来大唐之前有努力了解过一些贵国的规矩, 但知道的还是少,若有什么行为不太对的地方,请温治中和秦少卿都及时提醒我,直白告诉我就好,我会改掉。”
“可汗客气了。”温彦博和秦远招待突利可汗暂且休息之后,就退了出来。
温彦博提醒秦远这封信干涉重大,最好还是先回禀圣人。
秦远目色严肃地点了下头。
温彦博拍拍秦远的肩膀,“幸好这封信伪造的时候,你还没有担任大理寺少卿。这破绽太明显,诬陷不了你。”
温彦博说罢,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两个月前,这个写信人是如何知道你能位居大理寺少卿?我记得这件事当时是长孙公临时起意举荐你……”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麻烦。”秦远应和道。
温彦博越想越觉得后脊梁发冷,他看看左右,抓住秦远的衣袖,低声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远转动眼珠儿,回看温彦博:“不好随便说出口,且等日后再看。”
秦远拿着突利可汗给的那封信,指着上面的印章,告诉温彦博他先去查印章的真假。
“是了,两个月前你还没当上大理寺少卿,怎么会有已制成的官印。”温彦博越想越觉得这事可怖,忙嘱咐秦远谨慎,“你千万要小心。”
秦远与温彦博分别后,直奔大理寺,拿自己官印与信上的印迹进行比对。差别还是有的,真官印的字与信上的印在边缘间距有不同,真印章字体笔画粗细均匀一致,信上的那个印章则有些不均。还有就是他的印章,印在纸上的时候,三处地方有短脱痕迹,并不连贯。而信上的印章字体勾画痕迹则非常连贯。
长孙无忌办事归来后,听说秦远被叫去见突利可汗,就直接来秦远屋里问情况。秦远就将事情经过讲给长孙无忌,并把信给长孙无忌看。
长孙无忌:“有人早在两个月之前,便预料到你能位居大理寺少卿之位,还提早造了官银写了一封信给突利可汗?什么人这么大胆,这样做的目的为何?”
“挑衅?”秦远猜测。
挑衅?长孙无忌起初听觉得秦远这想法新鲜,但仔细琢磨之后觉得挺有道理。如果这个人想陷害秦远,应该不会蠢到在秦远还没有当大理寺少卿的时候去送信。此做法确实很像是挑衅,他在明知道突利可汗出使大唐以求帮助的时候,故意送上这封信,来间接警告挑衅秦远。
这件事越思量,越让人觉得后脊梁发冷,对方到底是怎么预知到秦远会成为大理寺少卿?明明自己那天举荐秦远是一时兴起。
“异人盟?”出现了这么怪的事情,长孙无忌只能联想到异人盟。长孙无忌见秦远有所犹豫地点了头,皱眉气愤地表示就该尽快剿灭异人盟,一个不留,便省得给这些混账嚣张的机会。
先是失踪数月的异人盟盟主周筠突然出现,教唆第一楼的庄掌柜谋害秦远;后是一封诬陷秦远叛国的信。
这些人这样针对秦远的目的是什么?
“且不管怎么样,这印章的事要先解决。”秦远对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忌点头,同秦远一起前往负责铸造官印的少府监盘查此事。
“制印手法分铸、凿和焊接。以焊接制作而成的印,我们都称为蟠条印,这是少府监最近新琢磨的一种制印方法。”少府监铸印官欧阳明对长孙无忌和秦远解释道,“就是用小铜条按照字的笔画顺序进行焊接。”
欧阳明边介绍,边引二人去了作坊,令差役现场操作给二位大员瞧。
秦远发现蟠条印的框是与字为同样厚度的铜条盘成,铜条粗细均匀一致,没有变化,到字的弯钩转折处就以圆转取势,所以字体是回环蟠曲的样子。
秦远拿着一块已经制成的官银,印在宣纸之上,发现这个官银也和自己的一样,有两三处短脱痕之迹。秦远随即询问何故。
欧阳明解释道:“铜条交接之处,无法完全密合,故而会有此类痕迹。但若为铸印或雕刻,就不会有此类情况。”
“雕刻和铸造的印,在笔画粗细上,应该也不会像蟠条印这样都粗细一致。”秦远对比之后说道。
欧阳明点头,赞许秦远洞察入微。
“这么说来,那封信上的是假印。”长孙无忌叹道,“如此倒叫人放心些了。”
“虽然是假印,但此人知晓官印的样式,仿造得几乎能以假乱真。温彦博初看的时候,以为是真的。”秦远感慨,“其实我在没有对比之前,也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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