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
亮曾经说过,当他们足够强大到可以影响日本围棋界的时候,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光原先并不理解,但这几个月来的种种蛛丝马迹,已经足够他清楚地知道,塔矢正在做什么,他想要做什么,以及,他希望为自己描绘一幅怎样的图景。
一个人的地位往往决定了他在这个领域的话语权。倘若他过于渺小,便如同蜉蝣毫末,纵使曾经那样奋力地挣扎过,旁人也不会过于放在心上。即使偶尔上心了,不多久便也忘却了。个中心酸苦楚,唯有自知。树大固然招风,但有了盘根错节的根系,纵使风浪真的来袭,也不至于即刻倾覆。
——塔矢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一步步为他,为他们两人争取日后得以辩驳一二的话语权。
那么他呢?他能够为塔矢做什么?
把杂志合上,重新装入透明包装袋里,光攥紧了杂志,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里。
书桌左侧第二个抽屉里,收藏着他所有的秘密。有塔矢之前手写的棋谱,有那本被刻意包起封面的《掩饰》,如今,又多了一本与他息息相关的杂志。
轻轻将抽屉归位,光拿出手机给美津子拨了一通电话。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尽管在房门紧闭的房间里,已然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听到电话那头美津子给出的回答后,光的眼眸倏地黯淡了几分,但很快又明亮起来。不甘心地又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直到美津子不堪重负地把皮球踢给了进藤正夫,终于对疑问有了大致了解的光才总算不情不愿地挂断了电话。
离开房间,踱到厨房门口,光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细细回味什么,就这样靠着门框望着门里塔矢的背影出神许久,才提步缓缓走到他的身后。
光从身后环住塔矢,下巴搁在他的肩胛骨上。
“杂志,我看了。”光以专业的眼光评论,“照片拍得有些犯规。我没收了,有意见吗?”
没有回答,光就当某人默认了。
下一个问题:“主持人还挺仁慈的,居然没有问你,为什么把头发留这么长。”
亮将切好的青菜泡进水里:“问了也没关系。”
“嗯……”光抑扬顿挫地拖出一声千回百转的鼻音,“如果问了,你怎么回答?”
亮侧过脸,笑着在光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因为一句话。”他简短地说。
光抬起头,微微睁大了双眼。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个美人~
——进藤,你喜欢?
当那日站在测试机前的对话在脑海里逐一回放,光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原来那天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都被塔矢一丝不落地收进眼里。
重新伏在亮的背上,光的声音里牵出一抹兴师问罪的意味。听上去,却是软软的,糯糯的,中间还仿佛夹着名为“眷恋”的内馅。
“塔矢,拍杂志,好玩吗?”
“你们是在哪里拍的?”
“需不需要化妆?”
“化妆的时候,化妆师会不会离你很近?”
“他是男的女的?”
“十有□□,又是那个女流本因坊撮合的吧?”
亮每每打算开口,又都被光连珠炮似的的问题堵了回去。
听出光话里的醋意,亮忍俊不禁,转过身来,用湿漉漉的手在光的脸上捏了一下:“吃醋了?”
光瓮声瓮气地:“才没有。”
他的目光飘忽不定地转到其他地方,就是不看塔矢:“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光原本没打算把心里的想法说给塔矢听,但既然开了口,也就没想再隐瞒。
“就是感觉,怎么已经沦落到要靠自己的男朋友出卖色相的地步了。自尊心有点受伤。”光朝亮笑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累。”
——不仅不希望你那么累,也不希望你勉强自己,不希望你做违心的事情,更不希望你将自己的才能、精力都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
光在心里将这些话翻来覆去咀嚼了许久,临到嘴边,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知道塔矢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自己心疼他。既然这些塔矢都不愿听到、看到,他就关上嘴,闭紧眼。
但难免还是有些心绪难平。
“光?”亮觉出一丝不对劲。光的唇角分明挂着笑容,眼眸却像是失了繁星的夜空,黯淡无光。
亮的心像是猛地被人刺了一下。
“光。”他微微蹙眉,声音里带上几分凌厉,但捧起光脸颊的手仍旧轻柔而温和。
“干嘛?”光没好气地瞪着亮,触上恋人目光的刹那所有的獠牙又都心软地收了回去。
他将环在亮腰上的手收紧了,沉默半晌,低低地说:“塔矢,我真希望可以把你藏起来。这样就没人知道你的存在,没人知道你的好。那么多面的你,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到。”
光抬眸,淡淡地笑了笑:“不过,这点私心看来是做不到了。”
落日斜阳,忽悠地照进厨房里。静谧的气氛中,已渐渐飘出米饭的香气。闻在光的鼻息间,更像是寻常生活里,平淡而弥足珍贵的烟火气。
亮想要说什么,光的胃兜却不失时机地哀嚎了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间,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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