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矢老师……居然也来了?
特地为了看自己的棋局?
光不知绪方说这句话的本意是什么,但如果只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光哂然一笑:“是吗?那看来我下午要更努力才行了。”
步出幽玄之间时,和谷、伊角恰好刚到,光无心恋战,礼节性地微微欠身后,便与绪方擦身而过,往好友所在走去。不多时,塔矢行洋也从检讨室里走出,与绪方会和。
吃过午饭,光有些意兴阑珊,没有与好友多聊,便早早地回到休息室里。
坐在至少四叠大小的休息室里,光忽然很想塔矢。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平分决胜赛赛程确定那天,当听说亮同一时间在关西棋院有比赛时,说不失落那肯定是假的。之前的无数场棋赛虽然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但这次的棋赛意义不同。
从知道自己打入平分决胜赛的那一刻开始,光内心便期盼着,自己夺得本因坊头衔挑战权的时候,他的恋人与对手可以在他身边与他共同见证——他想让塔矢为自己感到骄傲。
不过,听闻塔矢老师也来观战时,光又不禁有些庆幸。
那日明子夫人来电后,亮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母亲让他抽空回家一次,但光隐隐觉得,在《碁的》杂志刚出刊这个节骨眼上让亮回家,这件事本身就有些鸿门宴的意味。虽然塔矢要见的人是他的至亲父母,但从某种程度上说,正因为是身生父母,才更让人心生不安。
光对着拨号键迟疑半天,只是给亮发了一条无关痛痒的消息。
——今天中午吃了猪扒饭,不过味道不是很友好。
短信很快回了过来。
——真的是猪扒饭本身味道不好,还是你的心情影响了饭的味道呢?我的进藤棋士。
光点开消息看了一眼,立刻笑了。但笑了一会,就笑不出来了。
光心说,是啊,就是心情影响了饭的味道。因为这么重要的时候,某人却不在。但他不想让某人过分得意或者是……担心,于是回——是啊,因为要面对绪方先生一整天。
亮知道因为Sai的关系,光一直对绪方先生有所芥蒂,他问光——紧张吗?
不等光回答,下一条消息便接踵而至。
——紧张的话,可以想象一下绪方先生不戴眼镜的样子。
光一开始不明白亮话里的意思,他望着天花板想象了一下。当没有黑眼圈的熊猫浮现脑海时,光没忍住,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他几乎要怀疑手机的另一头,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塔矢亮。
原本有些郁结的情绪,就在这一来一往的短信里,悉数消解了。
延续上午的棋赛,轮到绪方执棋。
下午双方一开局,就陷入一场混战。
白66“长”,黑棋立刻咬住白棋的咽喉。
黑71“扳”,白棋迅速回以一手“虎”。
较之上午的表现,午后的黑棋下得越发勇猛且放得开。
然而,绪方通过不断调动白棋布局,渐渐在棋盘上结成一张巨大的网。当光试图用左上方的黑棋拖住白棋,进而往中下部开拓领土时,左上方的白棋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摆脱黑棋的钳制,如影随形般跟到了中下方。
黑95下在右下小尖位置。光的棋子几乎甫一落定,检讨室内,塔矢行洋便皱紧了眉宇。
棋局行至白98手,光恍然惊觉自己刚才那手“尖”下错了时机与位置,但为时已晚。此时,左下方缺乏接应的的黑棋已渐渐显露疲态。
而与此同时,白棋之间所建立起的联络网,却开始逐渐发挥作用。
随着棋局的不断推进,白棋的领先优势愈发明显。
当白110以一招“托”确定左下部白方领土边界,坐于检讨室内的塔矢行洋沉吟片刻,随即缓缓起身,提前离席。
亮匆匆赶到时,恰与从电梯里走出的塔矢行洋打了个照面。
他立刻停住脚步,恭敬地喊了声:“父亲。”
棋院一楼,不时有棋迷进进出出。
亮还想解释什么,塔矢行洋却抬手打断他:“今天我来,只是想看看进藤与绪方的这场棋局。别的,等你回家再说吧。”
亮站在原地,目送父亲的背影淡出视线。虽然隐约猜到了结果,还是等不及电梯返回一楼,便直接从一旁的楼梯跑上幽玄之间所在的五楼。
下午16时23分,棋局终了。
经过长达六个多小时的激战,绪方最终中押获胜,取得第60期本因坊头衔战的挑战权。
因为曾经距离魂牵梦萦之地仅有一步之遥,当拼劲全力仍旧无法到达,才更令人心生扼腕。
光和绪方一同接受多家围棋杂志采访时,还勉强维持着棋士应有的风度。
但走出幽玄之间,一看到刚跑至四楼半层的塔矢,光竭力压抑的酸涩便立刻涌了上来。他以往也输过很多棋赛,再早之前,还有过连续不战而败的黑历史,但都没有一次,像
现在这样,让他觉得那么丢人。不仅因为输棋本身,还因为这是在塔矢行洋注视下丢失的一局。
把所有力量都聚集在支撑自己的双脚上,光一步一挪地走向塔矢。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全部隐去,他的眼里只看得到这道在半层上等待自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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