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一个棋风收放自如,潇洒不羁的棋手,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可以把相片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棋士生生摧折成如今形容枯槁的模样?好像灵魂都被吸干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真如和谷所言,是因为同性恋身份被曝光吗?
光正望着沙发上的男人出神,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看到是亮的电话,光吓了一跳,赶紧捂住手机。见结成修二还没有醒转的迹象,这才蹑手蹑脚地跑进屋里接听——今天是亮名人战二回战棋赛的第一日。仿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但凡亮光两人之间有一人当晚无法回家,他们晚上都会打上一通电话。并非要汇报一天的行程,由于在棋赛期间,更鲜少聊到围棋相关的话题,好像只是听见对方的声音,就会觉得心安。
电话那头,听亮又操心上了自己的睡姿问题,光一个头比两个头还大。
正连连点头称是,隐约听到玄关处的动静,光只探头看了一眼,来不及挂电话,就急急忙忙跑去玄关拉住准备离开的男人:“你这个样子,还想去哪里?”
隔着手机听见光略显焦躁的话语,亮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光,你……”
“我一会儿再打给你。”顾不得解释更多,光简单交代了句,就快速挂了电话。
听到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声,亮的双眉几乎立刻蹙紧了。
玄关处。
光紧紧扣住结成的胳膊肘,与他相互对峙着。
这一刻,靠在墙边的那个醉汉仿佛不见了,结成凉凉地扫了眼光钳制自己的右手,将胳膊从光的掌心里抽出来:“你把我带到家里来,就不怕我出去乱说么?”
“您不会的。”光顿了顿,“结成修二先生。”
结成心里一惊,继而苦笑:“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也就刚刚知道。听您自己说的。”光朝结成笑笑,挡在他面前的身体却没有动。
结成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可能因为拗不过光,又或者他心中本来就是有所希冀的。
“前段时间,我偶然在杂志上看到你们的事情。虽然写得模棱两可,还是想来亲眼看一看。”结成坐在沙发上,低低地说。
“所以,您就去了围棋会所?”光递给结成一杯水,自己则拉了张椅子坐下。
结成点了点头,垂下眼眸:“我想,如果是的话,我一定能看出来。”
“那您有看出什么来吗?”光微笑起来。
结成缓缓抬头,像是不解般审视地望着光。
光过于坦然的反应,大大出乎结成的意料。他像是逃避般低头喝了口水,却在清水入喉的瞬间,猛地一怔——竟并非冰冷的直饮水,而是特地掺过热水的温开水[1]。
光望着结成,像是看出他的疑惑般,笑着解释道:“您刚酒醒,还是喝点热水比较好。”
温润的热水顺着咽喉缓缓流入食道里,从里到外一点点温暖结成有些僵硬的全身。
他如同长期缺水的沙漠羁旅,在初尝热水的滋味后,又颤颤巍巍地捧着杯子猛灌数口。
几乎将杯中的热水一饮而尽,才开口说:“听说,你和塔矢君合租一间公寓。”
光笑着打量一圈客厅,微微一耸肩:“可惜今天塔矢不在。”
结成低着头,幽幽地转着杯子,沉默几秒后终于再次抬眸:“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虽然并不怎么有趣。”
结成疲惫地勾了勾唇角,尘封多年的往事便在这猝不及防间与光打了个照面:“我曾经有个很喜欢的男朋友,就是在你刚才遇到我的那条后街的一家酒吧里认识的……”
结成的故事,就如同许多故事一样,有着温馨而美好的开端。两条彷徨的灵魂在同性|酒吧里相遇,彼此交心后,很快就同居在了一起。结成的男友是一名任职大公司的精英白领。男友虽然对围棋一窍不通,却并不妨碍两人交往。甚至平日里,教男友下棋也成为两人的乐趣之一。
但见不得人的恋情,就像是白夜行。梦终究是会醒的。
男友的母亲不知从哪得知两人的住处,一日下午,便趁着男友上班时找上门来,威胁结成尽快分手,否则就将他与男友的亲密照片传真给日本棋院。
“可能是我和他相遇的时间不对,也怪我自己太懦弱,”结成苦涩地笑了笑,“面对她母亲的一再刁难,我们还是屈服了。我,还是屈服了。”
“现在想来,当时,怎么那么轻易就放手了呢。怎么不再死缠烂打一会呢?”结成的唇角仍旧带着笑意,一双眼眸却沉寂下来,像是两个虚无的黑洞,“后来,他搬回了自己家。再后来,他更换了手机号码,我就失去了他的消息。都说有缘的人一定会再次相见,可从那以后,我们真的……再没有见过。他明明知道我们公寓的地址,却一次都没有来找过我。”
“你也许想说,万一他被限制自由了呢,万一他没有办法联系我呢?这些我都有想过,甚至还想过去他公司楼下堵截他。可当时就是为了那所谓的‘底线’和‘自尊’,那么多和好的机会都被我一次次错过了……很可笑,是不是?原来,人与人的羁绊那么脆弱不堪,稍不留神,就再也找不到了……”
结成朝光笑笑,眼里却仿佛含着苦,含着泪。
“然后,没过多久,我就在公寓的信箱里收到一枚红色信封。信封上没有地址,没有落款,一看就是直接塞进来的。里面是他和一个女孩子的结婚请柬。女孩子,当然是女孩子。只有和女孩子在一起,才是正常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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