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一段后,光的超长反射弧才总算有了反应:“啊?!今天没有晚餐?为什么啊?”顿了顿,又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对于光的问题,亮全都笑而不答。
光无奈,只好采取迂回政策。
坐上乌丸线后,他问:“我们为什么来京都?”
亮依旧回之以微笑,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却没能逃过光的眼睛。
他飞快地看了眼车厢,然后凑近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到底耐不住光的软磨硬泡,耿直的少年微微偏过头去,低低地说:“因为算砂墓在京都。”
算砂,法名“日海”,是京都寂光寺僧人,同时也是第一代本因坊。而算砂墓就安葬在寂光寺内。
光点着头,几乎就要相信亮的说辞。
但不一会,又疑窦丛生。
此次拍摄行程中,本就安排了寂光寺取景。如果真如亮所言,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告诉自己?
亮说话时,很少避开对方的眼睛。如果避开,只有两种可能——他在害羞或者他在说谎。
经验告诉光,若想和说话不诚实的人和平共处,就必须练就两项高超技能。一是平和的心态,保证你被迫揣摩对方心思时,仍能呼吸顺畅,气定神闲;二是强大的阅读理解能力,以便你能精准地捕捉到对方言语背后真正的意图和语义。
光压着满肚子快要喷出来的火,本着“探索真相”的科学精神,假装无知地跟着亮走出京都站,辗转到达百货商店10层。
当看见“拉面小路”四个汉字时,久远的对话仿佛穿过时空的迷雾,忽然撞入光的脑海。
——真想赎罪的话,以后就带我去拉面小路吧!
——我记下了。
宛如一阵清风徐来,将之前所有的不满全都卷入风中,荡然无存。
触上恋人跃动的眼眸,光几次张口,又几次闭上,最后还是被亮推着,走进其中一家店里。
在店门口的机器上点单完毕,光的视线就一直粘在亮的身上。
不知该说什么。感觉说什么都显得生疏。
不知该做什么样的表情。感觉什么表情都无法表达内心十万分之一。
是惊喜,是意外,是感动,亦是愧疚……
那久远到自己都快要忘记的话语,那不过随口一说的话语,你居然将它记忆那么久。
傻瓜,笨蛋,白痴!
于是,只好死死地盯着你,好像视线移开一秒,都是无可估量的损失。
面前这碗德岛拉面究竟味道好不好,光不知道,软硬程度如何,光也不知道,他只在拉面上桌时,便举起手机,一定要亮与拉面合照。
亮用手把脸遮住,光便把他的手拿开。
亮又遮住,光再拿开。
即使几次三番,光心里也搓不起一星点火来。
他耐心极了,就像是哄劝幼童午睡的保育员,一次次地试图说服亮。
最后一次,他看了眼周围,然后贴着亮的耳朵低语:“让我拍一张好不好?就一张。”
“我想拍我最喜欢的人和我最喜欢的食物。”
离开拉面小路,亮光并没有直接返回旅馆。
光带着亮,缓缓漫步在鸭川边上。
耳畔,水声潺潺,似要将一整日的尘嚣全部收拢于沉寂。
尽管夜风微寒,河堤旁依旧不乏成群结队的情侣。想要寻找一处落脚地,一时半会竟遍寻不得。
光感觉了一下掌心的温度,刚刚好。
像是被周遭的气氛感染,借着夜的掩护,光偷偷伸出爪子,将亮垂在体侧的手,小心地揣进右侧口袋里。
亮轻微挣动了几下,没成功。
指尖被滚烫的掌心紧紧包裹着,不知是眷恋掌心的温度,还是无力反抗,亮没再试图挣开。
来时的路上,光就有查过地图。
鸭川距离他们的住地并不远,步行却也要四十分钟。
但亮就像是忘记了,对于路程的远近只字未提,于是往后的一路,两人便就着彼此相依的姿势,沿着鸭川堤岸,走过河原町,经过六角堂,像是散步般不徐不疾地往旅馆走去。
回到房间里,女将已经趁他们离开时,将两床被褥铺好。
亮光换了浴衣,便一同去一楼的风吕池洗浴。
午夜12点,洗浴区里,起初还有其他几人。等光洗完头,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好像又回到了在神户的那个晚上。也是那么安静,偶尔响起浴盆接水声。
“亮,转过身去。”
将浴盆里的热水泼到身上后,亮听光这么说道。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光。
就在愣神间,光已经抢过亮手里的毛巾,挤上了沐浴露。
亮的皮肤很好,沾水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愈发显露出白皙的光泽。
小心翼翼地将亮披散在背后的湿发拢在他的颈侧,毛巾触到亮的脊背时,光忽然有些畏缩,生怕碰痛了亮。
他只好小声叮嘱:“我手上可能没轻重,如果弄疼你了,你和我说。”
亮反手握了握光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光深吸一口气,几乎有些手抖地从肩膀开始,边擦边轻轻揉按亮的肩背。每过几秒,都会停下动作,重复同一个问题:“疼吗?”
亮每每摇头,肩膀却僵硬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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