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夫心里一惊,但稍稍细想,便猜到七八分:“阿光有带他来过您这儿?”
那孩子,到底在这之前做了多少准备?
他吞咽了一下,硬着头皮又问:“那您觉得,塔矢君他……怎么样?”
平八再次看向正夫,觉得他今日前来明显话里有话。
他沉吟片刻,却不答反问:“那你觉得阿光这孩子,接触围棋后有什么变化吗?”
与此同时,桑原宅内。
光跟着桑原仁走入放有棋墩的和室。
待老爷子在棋墩旁坐下,光在一米外站定,双手紧贴裤缝,向他重重低下头来:“那天没有事先告知就弃权比赛,实在万分抱歉!”
桑原盯着光头顶的发旋沉默良久,终于说:“小子,抬起头来!”
光闻言缓缓抬头。
桑原随即不满地催促:“还傻愣着干什么?坐下啊!”
光依旧杵在原地。
“你这小子,”桑原简直哭笑不得,“你是想让我这老人家一直仰着头和你说话,还是和你一块儿站着?”
光被老爷子怼得脸一红,忙依言坐下了。
桑原看着对坐的光,忽然舒展了眼眉,话间略带了然地问:“那天,塔矢小子被紧急送往医院了吧?”
光放在膝上的双手猛地收紧,半秒的迟疑后,他回答桑原仁:“是。”
心防一经打开,之后的言语也变得顺畅起来。
光坐直了身体,正色道:“我今天来,就是想请您与我下完之前未能进行的本因坊战第六局。”
“可是无论今天这局结果如何,都改变不了什么。”桑原说。
“我知道。”光的表情很平静,“但是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桑原没有说话,他审视光片刻,便缓缓起身,从一个橱柜里取出一台计时器放在棋墩旁。
再坐回棋墩前,桑原仁扫了一眼光,慢条斯理道:“按照本因坊头衔战规定,双方各有8小时执棋时间,保留10分钟读秒。不过,我没那么多空陪你耗着,所以一天定胜负,没问题吧?”
光眼里迸发出明亮的火苗,他用力一点头:“没问题!”
阿光这几年的变化……
正夫沉默下来。
尽管常年处于放养状态,但阿光的改变,他始终看在眼里。
半晌之后,正夫终于无法违心地说:“专注,自信,充满斗志。”
平八看了眼正夫,却并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
“那个孩子,他不止一次来看过我。”平八忽然说。
正夫一愣。
“每次来,他都会陪我下一盘棋,再聊上一会儿,虽然我知道我下得很不怎么样。”平八边说,边观察着正夫的表情,“我不相信你没有听阿光提起过,关于那孩子的事情。”
正夫:“……”
何止提过,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天回家,都能听到数十遍“塔矢亮”的名字。
——我一定要打倒塔矢!
——马上又可以和塔矢对弈了!
——塔矢今天赢下循环赛第五局了!
……
塔矢塔矢塔矢。
他起初只当两人是棋逢对手的同龄人,那么,又是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
鸦雀无声的和室里。
极具年代感的棋墩,时间不断减少的计时器。
当你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其他所有纷扰都会一一淡去。
时间仿佛真的回到了六回战当日。
光延续赛前猜先顺序,自动拿取了白棋棋笥。
许是对那场棋赛执念已久,今日桑原所下的前十手都曾在光的脑海中排演过无数遍。
布局阶段,双方均未耗时太久,白30一招肩冲直接将棋局引向中盘战斗。
进入中盘,黑39“夹”后,一度掌握了整盘局面。
右上白棋眼位不够,被黑棋连续进攻,唯有跑出,方能获得一线生机。
然而光却面不改色,在保证眼位的情况下,选择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行至第64手,当光在“3之七”处下出一招“飞”,桑原仁微微皱紧了双眉。
此时局面,若被黑棋加一刀的话,白棋局部还有没尽活;白棋若一路上压,上面2子也会变薄,白棋形势依旧不利。
为什么?
白棋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飞出?
连续的快速行棋后,桑原不得不放缓了落子节奏。
近十五分钟的思考过后,桑原还是选择无视光的疑问手,按照原来的想法,落子“4之十六”——只要白棋稍有动静,黑棋便可以一招“枷”直接将白棋吃掉。
然而,黑白双方行至第88手时,桑原忽然倾身向前,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棋局。
刚才分明被认为是疑问手的落子,几经辗转,竟如同拦路虎般,挡住了下部黑棋的去路。
一瞬间,下方黑棋的死活竟扑朔迷离起来!
桑原不自觉地抓了一把左手,再次陷入了长考。
平八似乎本就无意从正夫那里得到任何回答。
见正夫不再言语,他举杯喝了口茶,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仓库。
“那个孩子,是阿光可以分享心事的人。”平八缓缓说着,看向仓库的目光越发幽深,“虽然阿光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一些阿光连我们都瞒着的事情,他却愿意和那个孩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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