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说着,又将话题重新绕了回来:“他们之中,有的是因为孩子年龄太小,父母其中一方毅然选择辞职陪读,有的则是因为北京距离他们家乡实在路途遥远,高昂的学费已经让他们捉襟见肘,再加上往返路费,他们把孩子送到这儿来,回去后再想来看上一眼,恐怕也要一年半载之后了。”
说到这里,杨海仿佛为了留给光和亮一定消化时间般,稍稍顿了顿。
他在其中一间教室前站定,目光幽深地看向正在教室里对弈的孩子们,片刻之后,才接着道:“这些家长和孩子们,居然会为了一个不确定能不能实现的目标而甘愿付出如此多的时间与金钱,甚至不惜放弃常规的升学渠道,这在你们看来一定非常不理智,是不是?”
转头面向两人,读出光眼里的讶异后,杨海声音一沉,随即一针见血道:“但这就是中国围棋人的执念,你就算说他们是‘孤注一掷’也不为过,而这,恐怕也正是近几年来,日本围棋始终不如中、韩两国的原因之一。”
听闻杨海的话语,亮光俱是微微一怔,纷纷抬头看向杨海。
好像早已料到两人会是这个反应般,杨海一勾唇角,故意卖关子道:“知道为什么吗?” 见亮光两人面面相觑间,双双摇头,这才不紧不慢道:“因为竞争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注[1]:あなた,也写作“贵方”,既表示敬称的“您”,又可以理解为妻子称呼丈夫时的“亲爱的”)^_^
注[2]:在日本围棋规则里,胜负计算是比较目数,而单官无目,因此是不收单官的,但是在中国围棋规则里,却需要收单官,这是中日围棋规则的差别之一。
第136章 chapter 48(2)
“这些年来,中国围棋常被外界指责,越来越商业化,快棋赛越来越成为主流赛事,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杨海说着,复又看向教室里的孩子们,“之前,我有特地了解过你们的七大头衔战,以本因坊头衔为例,每回合要进行两天,双方各有八小时执棋时间,这样的棋赛可供思考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或许对于日本围棋棋手而言,围棋对弈更讲求一个‘雅’字,胜负固然重要,享受对弈过程却更为重要,但是对于中韩棋手而言,就只有一个字,赢。”
说话间,杨海忽又话锋一转。
他看向亮光两人,道:“上午与塔矢君对弈的李杰,你们还有印象吧?”
上午方才对弈过,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杨海冲两人略一点头,又道:“李杰,就是出自沈方明道场。他的故事,你们有兴趣听一听吗?”
与光互看一眼,亮再次点头:“请说。”
于是,往后的时间里,原属于一名陌生棋手的少年往事,便在杨海边走边说间,在两人眼前徐徐展开。
李杰四段,就如杨海先前所提到的那般,也是数百名为了围棋,特地“北漂”上京求学的“冲段学子”之一。因为家住江浙地区的某个小城,父母将他送至沈方明道场后,他便独自一人在此住校学棋。
李杰很努力,每天起早贪黑地打谱、做死活题,功夫不负有心人,在11岁那年,他终于有惊无险地踩着定段赛的最后一个名额,正式步入职业棋坛。
但职业棋手的世界是残酷的,入段之后,尽管李杰还是那么刻苦,他的职业棋手之路却并不顺利。由于比赛时的对手等级分排名常常在前100以内,而李杰的排名仅在200至300之间,那时候,他几乎下一盘输一盘,一年内能参加的比赛只有两个——个人赛和段位赛。
棋赛的屡屡失败,加之第一次参加国少队选拔垫底,双重打击相加,令他一度萌生了放弃围棋的想法。
但鱼死之前尚且还要网破,李杰最终与父母定了三年之约,三年内再下不出成绩,就回去上学。
为了尽快磨炼自己的棋力,李杰开始频繁地利用业余时间在网上下网络围棋。之后的三年时间里,不算比赛、集训,他仅仅在网上就与国内外棋手下了4000多盘棋,平均每天要下三盘棋。
就是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下,经过漫长而艰苦的努力,李杰终于拿到了“应昌杯”世界少年组、青年组两个冠军,从此在职业棋坛崭露头角[1]。
“这,就是李杰的故事。”杨海转过头来,冲两人一笑,“听上去,可能和大多职业棋手的经历没什么两样。非要说的话……不过是他成功了,而且棋力越发出众。这点,我想塔矢君你在与他对弈时,也一定能够感觉得到。”
仿佛确认般,再度向亮看去,对上亮的双眼,重新收回视线时,杨海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可是也有很多和他一样,同样怀揣着围棋梦的棋手们,却在距离目标十米处,就放弃了。”
杨海说着,微微仰头,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李杰的故事所反映出的只是中国职业棋手现状的冰山一角,放至中国围棋大背景中,优胜劣汰的例子比比皆是。单纯地享受对弈过程是远远不够的,你只有不断适应日益加快的对弈节奏,不断赢棋,才有可能在中国棋坛站稳脚跟。而据我所知,在韩国也同样如此,韩国棋手间的竞争甚至比中国还要激烈。”
想到自己远在韩国的好友,光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
杨海边走边继续道:“正因为长期保持如此高强度高频率的训练,在国际赛事中,中国棋手才能够很快适应棋赛的快节奏,并且能够在面对极尽复杂的战斗局面时,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和敏锐的判断力。而这,正是目前日本棋手身上所或缺的。太多的思考余地,只会让棋手犹豫不决,从而钝化他原有的判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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