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后,光又对着这张纸死磕许久,终于决定不再痴鼠拖姜,转而从角落里搬出棋墩,研究起某人的棋谱来。
静坐于棋墩前的光,整个人都仿佛成了一尊雕像,房间里只剩下棋子叩击盘面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忽然,光像是发现什么,眼睛亮得好似划过夜空的流星。
他起身推开门去:“塔矢,我和你说——”
那双星亮的瞳眸,在走出房门的一霎,便如昙花一现般黯淡了下去。
差点忘了,他现在在自己家里,而塔矢,不在他的身边。
颓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光收回身子,轻轻关上房门。
身边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一旦离了他,即使本人没有察觉,身体和记忆也会见缝插针地提醒你那个人曾经出现过的痕迹,好像任何不经意的只言片语都能牵扯出与他有关的点滴。
那么细碎的事情,只因为是他说过的,他做过的,竟都能毫厘不差地想起来。
就连那不胜其烦的唠叨,只要那个人说的也仿佛是与众不同的。就像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地往自己的耳朵里,脑海里钻。当下以为听过且过的,日子久了才发现都刻到了骨子里。
早晨准备整理光床铺的美津子,开门看见叠得四方的被子整齐地垒在床头,第一个反应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但连着三天,天天如此,总算相信,自己儿子绝非一时兴起。
餐桌上,一时没忍住问了句,自己儿子的反应却比她还大。先是一愣,然后就不说话了。
美津子不知道,那一刻,光只是忽然很想一个人。
想在比赛前再见见他。
想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想告诉他自己的新发现。
也很想,抱抱他。
回到房间,光又把那张注有谐音的纸翻了出来。
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片假名,回想着塔矢说出这句话时的场景,光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有些疯狂而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坐到电脑前,快速点开网页,十指如飞地搜索出用世界各国语言表达那句话的说法。
鼠标点在中文发音的喇叭上,听到一个女声响起的时候,整个人都微微一怔。世界都仿佛轰然安静了,有那么一瞬,带着电音的女声与那日伏在自己耳边低语的塔矢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光忽然便明白了塔矢故意用中文说句话的理由和心情。
是因为不确定吧?
因为这份心情太过特殊,所以不敢轻易说出口,但想要传递给自己的心意又如从胸口振翅欲出的蝴蝶,所以才用了这样一个婉转又深埋的方法。
还好,本大爷切实地收到了。虽然还不能完全破解。
只不过……
光握紧的右手缓缓松开,拿了书包就往楼下跑,向厨房里的美津子喊了声,就冲进了夜幕里。
来到公寓楼下,看见203室的窗户里亮着灯时,光的呼吸猛地一滞。
又被那个小自己近三个月的妹妹头给骗了!!差点忘了,塔矢亮的本质就是个谎话连篇,前科累累的骗子!!
走上楼的时候,二层的楼板都仿佛跟着光的移动一步一震。短短几十步路,光已在脑海里把一会儿见到塔矢时要对他说的“感谢”来回咀嚼了不下数十遍。
生怕惊扰了门里的犯人,光掏出钥匙开了门。
杀气腾腾地冲进屋里,转了一圈,却没看见嫌疑人的影子。心里顿时落了个空。又忽然想起什么,直接穿过客厅,走到阳台上。
这日天气阴,衣架上晾晒的衣物摸上去还没完全干透。
很好,证据确凿,只等人赃并获。
这时,玄关传来开门声,光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几下,冷笑一声,不急不缓地往门口走去。
亮从外面回来,刚换上拖鞋,就被人霸道地按在了墙上。
太过熟悉的气息,亮看见光时,眼睛如同夜空中的烟火亮得惊人:“光?你怎么来了?”
塔矢的反应,就好像对于自己的突然出现毫不意外一般。原来是惯犯!光心中的怒火又往上蹿高几米,声音却冷得好似来自苦寒之地的冰雪:“塔矢亮,小学老师有教过你,做人要诚实吗?”
亮的身子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也迅速隐去——光平时都习惯叫他“塔矢”,打趣他时也会“小老师”、“塔矢棋士”地乱叫,只有气极才会直呼全名。
“光,你听我……”
“既然有教过,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说谎是不对的?”
亮心里一惊,伸手想去抱光,却被他一手打开。
光逼近他,右脚威胁似地往前迈出一步,胸口几乎贴到他的身上:“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不回家,就一个人在这间公寓里呆着?!”
耳边声声如雷,妹妹头却我自岿然不动,处变不惊地微笑道:“在你没搬来之前,我也是一个人住啊。绝对没有任何不忠。”
“塔矢亮!!!”光的肺都快气炸了,不由提高嗓门,“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希望可以你一个字一个字听好了。我不习惯说话拐弯抹角,也承认大脑回沟没你那么曲折,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坦诚一点。心里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
相较亮的谎言,光其实更对自己生气。气自己定力不够,气自己不懂察言观色,气自己还不足以背负起另一个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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