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瞬间的事,她体会到了心中满涨的仿佛要溢出来的一种感觉。很奇妙,似乎进入了微醺的境界。
然而她能清楚的把握住自己的每一分情绪,以便做出最好的应答,就好像是每次练剑切磋之时能知道对手下一招是什么、从哪个方向袭来、该怎么拆招最为合适、对手被她击破之后会露出什么的表情、说出什么样的话。
就好像,她现在也能够猜测出张良会做出什么回答。
果不其然,他回答:“不曾有。”
她压下唇角即将要弯起的微笑,听见自己清晰而冷静的说:“原来如此。”
回想起张良的反应,也是十分耐人寻味。他并不惊讶,甚至没有进一步追问温玉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他只是很寻常、很寻常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仿佛这个问题由她之口问出,乃是天经地义一般。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先前练字的墨迹还未干透。然而遗憾的是,近几日张良非常忙碌,等闲见不到人。
温玉将别的念头放下,心中定下了一个计划,预备先去找张良询问一下有关事宜。她站起身打开了院门,门开却见颜路保持着抬手的姿势正要扣门。
温玉一时怔了一下:“颜路先生?”
“温先生好。”
颜路问了一声好,放下敲门的手,面色不显山不露水,依旧超然淡泊。他说话的声音也是淡泊无争,不像是儒家君子,倒更似脱离于红尘世外的道家高人。
颜路微微侧身,温玉的目光也随之移了过去,却是又怔了一下。不过一瞬她便回神,从容拱手行礼道:“荀夫子,学生有礼了。”
随即侧身一引,将荀子引入院内。荀子表情无一丝波动,温玉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他是有些怒气的。念头一转她便明白了荀子因何事而来,不动声色笑道:“此等小事惊动了夫子,倒是学生的不是了。”
颜路目光意味不明看了温玉一眼,心中亦感觉温玉这个人实在不可捉摸。那日她孤身进入将军府,此事将荀子也震动,这是小事?
但观她模样,她确实是不动声色又冷静克制,被李斯借帝国之势强压,却还能从容嘱咐知客童子,明面给张良送茶,实则传递消息请他相助,其间胆量心志不能与等闲之人相提并论。
颜路中断思绪,回神,温玉已将他二人引至院内。荀子的目光首先落到了石桌上的竹简上,正是温玉所练习的字。颜路的目光也移到了其上,竹简上的字笔画勾连之间行云流水,飘逸优美,与六国文字并不相同。
俗话说“字如其人”,温玉一手字倒写的是风流旷达,笔锋之间有铁画银钩般的锋芒,露出疏狂之意,倒与平日里的君子之风大不相同。说来也奇怪,真不知晓温玉到底师从何门何派,每每在细节处总能令人吃惊。
“见笑,练手罢了。”温玉神态从容,卷起书简放到一旁,请荀子与颜路二人坐下。
荀子坐下,开门见山道:“前几日之事,老夫已然知晓了。若下次李斯再次借势压人,你让他直接来找老夫。”
温玉取出茶壶、茶杯等物,不疾不徐的沏茶,摆下杯子注入青碧透澈的茶水,一套动作无比流畅。滚水有袅袅的稀薄烟气升起,萦绕在她白皙的脸容上,一时间也有了几许温柔沉静的气息。
温玉心中很感谢荀子,荀子不问世事已久,等闲不会轻易离开他的隐居之处。此番前来,是真的将她当做了亲近的晚辈对待。能得荀子如此对待,放眼长歌满门,也就只有她有此际遇,也是十分令人称道。
“夫子且先饮口茶如何?”温玉将茶奉给荀子,转头笑道,“颜路先生也请饮一杯,这茶趁着七分热饮下其味最清。”
荀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此时也不似刚来那般震怒了:“此事还是子房告知老夫,你原本是打算瞒下来吗?”
温玉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夫子,学生只是认为,这件小事不足以惊动你罢了。”
颜路端茶的手一顿,一阵无言。虽则那日她与张良完好的归来,似乎是不必再去打扰荀子。然而他与张良私下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荀子与伏念。
针对李斯此次不同寻常的行为,他二人在商议之时也做过种种猜测。此事说大不大,只是李斯请她去做客罢了;说小却也不小,为何独独只请她。伏念知晓此事以后,则有一层隐忧,李斯借势邀请温玉,实则已经大大下了儒家的面子,儒家还不能拒绝。温玉安然回来倒是无事,若是出了个差错,对谁也无法交代。
而温玉回来以后,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有何想法念头。
她让人看不出情绪波动,却只让人觉得她更加深沉难测。就好像,他那大多数时间都是锤炼养气功夫,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弟张良。
从某种意义上看,温玉与张良,似乎是同一种人。
譬如此刻,你就不能从她微笑的神情之中,得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练习的诗是王维的《田园乐七首》其七,游戏里王维也是长歌门的大佬,跟杜甫一起站在李白的身后边喝酒边对诗。
这章后半段直接推翻重写--我跟自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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