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看着温玉,在此突如其来的情况下,这位女先生也只是从容见礼,并不见半分慌乱。甚至瓷白的脸容上还带着一点点似笑非笑的神情,衬的眼角的泪痣多了三分风流,却又在眼波流转之间生生了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只是这感觉转瞬即逝,仔细打量,她又像是一个谦谦君子般温文尔雅,礼节方面挑不出丝毫的差错。
看来又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
温玉见礼完毕,心中惊讶不已,上次之事过去并无几日,今日却又碰巧遇到扶苏。
旋即心中又是一紧,自己身边还带着两个帝国叛逆,只盼着扶苏不要认出才好。所幸今日扶苏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似乎是不想惊动他人。而观这几人看着天明少羽脸色如常,并未有异样,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现下看来想要脱身离去,只有见招拆招了。
让她无言的是,这一国公子到了这酒楼,却不戒严,反而像个普通人一般随意坐落不引人注目。她若是知道扶苏在此,必定远远绕了开去。在她眼里,帝国方面的人不管是谁都代表了“风波”二字。
且听天明言语之间,仿佛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扶苏。她暗中思忖,现下看来这却是对小圣贤庄有利。扶苏仁厚,必定会将他恩情记在心中,倒是暂时不用担心。
眼光瞥到看着天明手上全是油珠,温玉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天明,微笑着对扶苏道:“弟子顽劣,让公子见笑了,还望公子不要怪罪。”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手上不动声色的拉了天明一把,示意他低调。
扶苏略为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这细枝末节,而天明眼珠一转,接过手帕擦手,躲到了温玉背后。这种烧脑袋的对话还是让温先生去做好了,这些人老是话里有话,他听不懂,不如少添乱。而都快要缩到温玉身后藏着的少羽更是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心中叫苦不迭,直呼倒霉不止。
一时间两人俱不说话,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在这沉默中,酒楼中的伙计上菜也是战战兢兢,端着酒菜的手都在不易察觉的发抖,唯恐在一国公子之前出了什么差错丢了性命。好容易上完了酒菜,他赶紧按了下抖得厉害的手,为贵客添上茶水,忙退下了。
扶苏倒是不避嫌的坐在了温玉对面,打量着这位气质奇异几乎能让人模糊她美貌的性别的先生,反而更加有兴趣一些。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打破了沉默:“那么温先生,又是如何看待蓬莱仙山到底有无仙人一事?”
言毕不着痕迹的打量温玉,想听听她到底有何说辞。
扶苏早早就到了这酒楼中,想看一看、听一听桑海之人是何民生风情,于是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便出门。
随意找了一家酒楼进去,也只吩咐侍卫不要惊动其他人,安静坐着听来往的人在交谈些什么。没想到坐下不久,便听到了旁边有玉石相击的悦耳女声淡淡响起,仿佛是在教授弟子些什么,其间正好又提到了始皇甚为在意的蓬莱三山。
听了一会儿,那女子引经据典给两位弟子讲解,他却只觉得声音甚为耳熟。皱眉想了许久,蓦地想起这正是那日在将军府弹奏过《阳关三叠》的儒家温玉。因这女子琴艺被李斯推崇至极,而她也确实不负这推崇,是以他印象十分深刻。
原本以为她只是精通琴艺,是个高明的琴师罢了,不想竟还涉猎广泛。腹中不知读了多少诗书,才能这般娴熟信手拈来的教导弟子。
“蓬莱三山是否有仙人,因没有实际去过此处,我不敢妄下断言。”温玉淡淡笑了笑,“倒是令公子失望了。”
蓬莱三山现在有无仙人她是不知道,但她知道在千年以后有个名号“蓬莱”的门派在东海创下了偌大的名声,门主方乾乃是九天之一的苍天君,武功造化早就超出了世俗人的想象,其门下弟子诸般武功手段是中原武林人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然而这话她并不能提起,是以便轻轻推却了。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桌案上的菜已经尽数散去了热气,此刻已是凉透,却并无人动筷。温玉明显能感觉到扶苏一直看着自己,心里有些许不悦。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垂眸掩饰了自己情绪。
扶苏未曾得到回答,似乎并不失望,转而问了别的问题。“方才听闻先生是在教导二位弟子?”
“公子所言不错,二位弟子有向学之心,少不得解说一二。”温玉亦一一回答,“正巧是问到了三仙山的来历,所以解释了一番。”
“先生对于诗书百家似乎涉猎极广,不知道先生师承何人?”扶苏带笑问了一句,“从前倒是未曾听闻过先生名目。”
“公子过誉了,温玉师门乃是天下微末,不值一提。”温玉亦是不动声色打了个太极,用荀子之前告诉伏念的理由推了回去,“只是家师与荀夫子有旧日之交,蒙夫子不嫌弃才学浅陋,便在小圣贤庄做了个教书先生,聊以生计罢了。”
才学浅陋?聊以生计?扶苏心中倒是不信,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能得到荀子认可在小圣贤庄教书授课,想必学问也是极好。听闻荀子早已不问世事许多年,真正才学浅陋之辈别说得到荀子的承认,怕是连小圣贤庄的大门也跨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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