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大男人都不好跟她唱反调,赶紧表示同意:“是、是,是他们自己没出息。怪不得那群姑娘。”
她赶紧给铺台阶,笑道:“那当然!当然是咱们梁山、明教的大哥们有出息。大伙既不愿意听靡靡之音,奴家做东,另开一席,请你们大伙再喝个痛快。”
好在官军享乐归享乐,做起正事来效率也不低。眼线哨探派出去,没两天就送来一封文书:“京师太常少卿李纲上奏‘御戎’五策,号召各地义军应援抗金,固结民心,相与坚守,若有建功,朝廷定有封赏。”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京师附近虽然驻扎百万禁军厢军,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宋兵烂泥扶不上墙,就算有十比一的优势兵力,也往往是兵败如山倒;就算二十比一,也未必能占得上风。因此这百万雄兵的战斗力,朝廷上下都不抱太大希望。
当然也有人反思,为什么宋军的战斗力竟而如此孱弱。但百余年“重文轻武”、“qiánggān弱枝”的政策弊端,非一朝一夕能够扭转。即便是dòng若观火的明白人,此刻也只能嗟叹国运不济,无可奈何了。
这个“通知”被投放各地,但响应者寥寥。大部分民间武装如何是正规军的对手,再一断粮路,便是自保也艰难。朝廷一封书下去,不外乎空手套白láng——反正若是打输了,死的也不是自己的兵。
但韩世忠听人念了这“通知”,当即兴致勃勃的来找武松:“喂,你们要不要当‘义军’!起码朝廷能给粮!”
粮糙消耗飞快,燕云十六州几乎已是粮尽援绝,当此时刻,豪杰们不介意管朝廷要点援助。
“那就拜托韩将军了!给俺们多多美言几句!”
大伙摩拳擦掌,过没两天,就把这次幽州保卫战,连同调查来的整个燕山府的防御状况,写成文书,准备汇报回京了。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吴用的嘴皮子和萧让的笔杆子。在刘光世的奏表里,梁山和明教的这两股“叛军”,被粉饰成了为国分忧的“义军”,眼下驻扎在幽州城内,只求朝廷赦免他们此前的聚啸山林、僭号称帝之罪。
当然刘光世眼下只是个傀儡。这是武松和众豪杰商议的结果。在金兵大军压境、北方州郡望风而降的态势下,利用这次幽州战功,可以让朝廷承认自己的“独立军”地位,双方维持一个不叛不剿的中立局面,甚至如果能得到一些来自中央的物资支援,自然是求之不得。
岳飞的报告中没有给自己请功,却十分诚恳地替“义军”说了话:说他们在城防攻坚战中表现得如何可圈可点,若无他们雪中送炭,幽州城乃至整个燕山府恐怕就要沦于敌手云云。顺带报知朝廷,那位郭药师如何惜兵惜命,如何临阵脱逃,请朝廷上下再不要信任此人。
至于韩世忠,在他的那份报告中大大咧咧的告罪:这次没能南下剿匪,反倒“说服”匪人一起北上抗敌,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希望朝廷免他的擅自行动之罪,给他来个功过相抵,他也就十分感激了。
而明教也单独给了江浙宣抚使童贯一份书信:我们方教主愿取消帝号,换大宋朝廷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有明教大军驻扎北方,抗金退敌,深受百姓爱戴——侬看着办!
总之,几份报告合起来,那口气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事已至此,官家你就接受吧!
宋朝重文轻武,武官却也不是全无权力。尤其是眼下朝中妖孽横行,边疆战事频出,手握重兵的武官,有时候也不乏牛气冲天。譬如吃空饷的、自行屯田的、招募私军的、不服调度的、拖延行军的……只要不让官家知晓,就都不是什么大事儿;而官家赵佶忙于冲击中国书画艺术巅峰,对这等俗不可耐的小事,本也是懒得多过问的。
眼下幽州城里这数万兵卒就是个有力的筹码,几伙土匪合兵一处,占据险要之地“拥兵自重”,料想朝廷没有将他们一口吃下的实力,不得不坐下来谈条件。
一切准备就绪,刘光世、韩世忠带着一部分官军回京复命。韩世忠和土匪qiáng盗们一路同甘共苦,此时依依不舍,笑着朝自己的新哥们道别。
“大伙莫愁,饿很快就会回来!你们记着别扰民就成了!我会在朝廷面前给你们说说好话!不说别的,军饷肯定能保证!”
刘光世没韩世忠那么自来熟,但也朝南北联军拱一拱手,表示道别。虽说是受制于人,好歹土匪们没一刀把他剁了,自然要领这个qíng。
岳飞作为被郭药师点名守城的守将,虽说自家上级已经脚底抹油,但毕竟职责丢不掉,于是留在幽州城整顿防务,顺便跟这群好汉大哥们切磋切磋武功兵法。
几个月的跋涉终于告一段落。铁汉们也终于有了难得的一夕好眠。除了轮岗守城的千余将领,夜晚的营帐里,此起彼伏的鼾声如雷,燕山府自建府以来,从来没有过这么大人气儿。
不觉糙色渐青,山花满地。一个月来,金兵并未大举进犯。偶有小型冲突,都立刻被城里的联军轻松化解掉。
但大家都知道不可掉以轻心。几百里外的中京城,那些辫子高官不定在策划什么坏事呢。
听闻不少其他战区州府的qíng况也和幽州差不多。朝廷守军靠不住,百姓自发组织了民兵、义军接管城池,用锄头、钉耙和铲子,保护家人和财产。
潘小园觉得自己度过了一生中格外充实的一个月。虽然往日里,卖炊饼、管钱粮、开酒铺,这些日子已经足够充实,但都不过是为了自身的生存而努力奋斗。不像现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浓黑yīn云笼罩当空,每一日、每一时,都是在为生存而拼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容不得丝毫掉以轻心。
在等待朝廷赦令的当儿,幽州城也必须快速经营起来。本来就被金兵劫掠过一次,大宋接手之后虽然经济有所恢复,但郭药师潜逃之际,又带走了府衙里的大部分金银。此时的幽州城可谓百废俱兴,野狗耗子遍地走,一捆柴火都能让两家打起来,地上捡个jī毛蒜皮都能让人当宝贝,一点也没有几百年后煌煌帝都的气派。
联军的粮糙储备有限,自然无法坐吃山空,在这座空城里无限期的耗下去。
当此之时,大伙也知道该找谁出主意。这日潘小园正在清点账簿——身边没个贞姐儿做助手,工作量繁多,又没法现炒现卖训练出别的小徒弟,
只好亲力亲为,累就累些。
正忙着,有个小喽啰毕恭毕敬的把她请到府衙去。
“嫂子,武松大哥有请。”
第244章 杂粮
三天没见着他了, 怪想的。武松是带着一队人马,到城西北郊的乡下搜集粮糙去了。那里的百姓都跑得差不多,村子里无甚人烟,也不知道外面大军动向。于是派出队伍, 将他们一点点收拢回城里。至于流民们来不及带走的食物、布匹、牲畜之类,也就顺理成章的归了公。
这会子终于等到武松回来,进得大堂一见, 只有工夫互相jiāo换一个问候的眼神。武松身边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智囊:吴用、朱武、柴进、蒋敬;再就是明教里几个有些文化的将领:包道乙、方金芝、吕师囊、王寅。大伙见了她,都打招呼。
潘小园发现, 明教这些兄弟姐们们气色明显不如梁山。一个个都有些没jīng打采,面有菜色, 比当日幽州大捷时要萎靡了不少。
也大约知道为什么。蒋敬正扒拉着他那jīng钢骨大算盘, 一条条的给联军分配报账。
“面一千石、米五百石,成色不算好, 按人头分配各寨, 江南军优先分配大米, 按人头来算便是我们梁山留八百五十五石的面;你们拿一百四十五石面和五百石米,这样可以撒?……”
“昨日收集来的一十七头牛、三十只羊,还有上次缴获的六十二匹伤马, 嘿嘿, 就不客气, 都分给梁山寨……”
包道乙翻着白眼提一句意见:“ròu都归你们,米面总得给阿拉多些伐?”
梁山成员全体赔笑:“那也不能不吃饭啊,当我们是女真人呢?吃ròu就能活?”
“那阿拉要多些粮食总可以伐!”
蒋敬再拍算盘:“菜蔬已经分你们大半了嘛!如今开chūn, 没甚新鲜的,只有窖藏的三万斤菘菜,我们可以不要,腌菜就够撒。”
算着算着,许是自己也觉得有些霸道,一抬眼,说道:“其实我们军中也快不够吃撒。喏,不信你们问潘娘子,这一阵子的钱粮收入。”
蒋敬如今已经不敢不待见她——非但十分待见,甩锅也甩的异常娴熟。
潘小园只好迎上去,笑着评论一句:“这个……确实是需要解决一下。”
明教食菜事魔,教中成员素食禁酒,法禁极严。在物产丰富的江南,的确是一种无伤大雅的养生之道——都是贫苦百姓出身,本来也没什么机会喝酒吃ròu。
可一旦来了北方,一则水土不服,二则北方蔬菜种类稀少,入冬以后更是万物凋敝,刚刚开chūn之际,哪有什么收获,寻常百姓不过以腌菜和gān菜下饭。方才蒋敬提到的窖藏菘菜,其实放在后世,有一个很接地气的名称:冬储大白菜,此时还剩三万斤。
算是此刻仅有的新鲜蔬菜,全给了江南伙伴,算是十分够意思了。
联军不是没钱,可有钱难买一口饱。整个燕山府几乎已成不毛之地。眼下食品种类锐减,没有ròu蛋奶的副食补充,明教同胞们也一个个慢慢的营养不良。cao练起来无jīng打采,有年轻的小兵想念老母亲做的饭,夜里偷偷哭上了。
明教中没有像样的钱粮财会,一切按需分配,往日还好,眼下物资紧缺,不得不仰仗这位潘六娘帮忙算计。
潘小园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其实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翻了翻蒋敬手里的分配表格,抬头问一句:“武二哥,上次缴获的金军粮糙,不会这么快就吃完了吧?
武松摇摇头,“都不是咱们能吃的东西。放在仓库里,等真饿肚子的时候再说吧。”
她一怔,心里明白了八分。又问:“幽州城里现有多少人口?能供我们所用的,又有多少?”
武松立刻回了她两个数字,末了又说:“若是你有办法,需要用人的,咱们的兄弟也可以帮忙。”
“能来多少?”
“守城轮岗的不能□□,但一日两千人应该是可以的。”
“五千可以么?”
“看qíng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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