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正大摇大摆的准备入城。有的已经卸下铠甲,放了马匹,大嚼gān粮,准备好好休息一场了。
完颜宗翰有些奇怪。上次遇见的守兵顽qiángjīng悍,俨然一个训练jīng良的敢死队,先劫营,后掩杀,害得他栽了好大一个跟头,不得不回去重整残兵,还被主公狠狠训了一番。
怎的厉兵秣马这么久,好不容易再聚起六万,鼓起勇气卷土重来,城里的守兵却突然都变兔子了?
早知如此,就早点再打回来了。
不够总算是一场来之不易的胜仗。听说大金西路军在太原府受挫,眼下和王禀率领的宋军拉锯战,逡巡不前;自己这边进展顺利,可算能争个第一,头一个进军开封府了。
谁知还没得意多久,远远望见南边尘沙飞扬,马蹄声声,宋兵似有援军到了!
赶紧命令迎敌。大部分金兵毫无准备,仓促应战,有些连盔甲也没来得及套。
而且更令他们绝望的是,赶来的“援军”,正是上次遇到的那帮“敢死队”!
连幽州城门还没进,就被láng狈赶了出去。金兵长途跋涉,又刚打了一场攻城战。虽说赢得容易,到底是耗费了不少体力,马儿也都jīng疲力竭;眼下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四万生龙活虎的jīng锐部队突然袭击,勉qiáng撑了一刻,就兵败如山倒,被分头击溃。
这次失手比上次尤甚。宗翰的东路军彻底元气大伤,留下满地尸体,仓皇北撤。
第二次打赢金兵的联军来不及欢腾。城里倒是还藏着一些韩民毅的宋军残余,找出来,还没喝问,人家立刻跪地投降:“好汉们饶命……”
那就不客气,收编到自己的队伍里。不过这些人没什么本事,只能分配去收尸拉辎重。
然后派人闯进牢城,没费力气就找到了关在里面的岳飞。小伙子灰头土脸的,正一脸懵圈地扒着牢门往外看呢。
岳飞听着外面动静不对,先是:“不好啦,金兵来啦!”
过了一会儿:“城要破了!打不过了!”
然后:“听说主帅降了……咱们赶紧逃乡下去吧……”
说话间,看守他的狱卒逃了个gān净。
岳飞知道大约是金兵攻进来了,推推牢门,锁得结实;料想敌军马上便会接管牢城,于是撅折一根凳子腿儿,准备来个不屈到底。
可随后扑啦啦冲进来的,居然都是熟面孔。大伙七手八脚打碎牢门,这就把他莫名其妙地揪了出来。
武松一看他,乐了:“没吃太多苦头。走!”
岳飞好容易才理解了现状。一路上一边掸头发衣服,一边纠结那二十万大军,死活不相信他们都已溃败殆尽了。
“二十万……二十万啊!武松大哥,你、你确定?”
武松冷笑:“也许没那么多。除去老弱后勤,青壮年有十来万吧。”
“不是、我是说……他们都逃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
“那……现在怎么办?”
武松笑道:“那得和大伙商量商量。”
一路将岳飞带到城南军营。那里密密麻麻歇息着数万兵士。其中有不少岳飞的老部下,刚被收编到韩民毅麾下,转眼又成了散兵游勇。
见到岳飞,热泪盈眶:“队长,俺们以为你……你……你让狗官害死了呢!”
几个跟岳飞混熟了的年轻梁山兵笑斥:“说的什么鸟瞎话!岳兄弟是俺家大嫂的亲师弟,命硬!”
还有的热qíng丢来几件臭衣裳:“兄弟,先把你那身鸟囚服换了!”
岳飞也伤感。熟悉的军帐颜色,熟悉的叫骂风格。余光瞥见小潘姐姐正指挥人手,张罗午饭,一桶桶粮米rǔ酪从库房里搬出来。一切宛如昨日。
然而眼下怎么办,他却完全想不出来。看看周围的兵士,虽然打了一场大胜仗,可也不免眼露迷茫之色,悄悄互相问:“这是要咱们在城里长久的住下了?”
呆坐了许久,只见武松召集几人开会,也商议了许久,这才慢慢登上一座高台,提气喊话。
“兄弟们!”
不论是梁山还是明教,大伙放下手头之事,齐刷刷立正站好,扬起一片尘埃。
武松放空一刻头脑,看着下面那一片年轻热血的面孔,忽然眼一亮,看到六娘拉着方金芝的手,混在人群里,认认真真的听着。
心中一热。沉声发话。
“兄弟们跋涉南北,守城护国,凭的全是一颗良心,大伙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朝廷得知了咱们在此,前几日由东京送来圣旨,其中内容备细,大多数兄弟还未曾尽知……”
说着将接来的圣旨刷的展开来。大伙鸦雀无声,敬畏看着。
武松却不读。抬头问道:“都说皇帝是天,他让咱们gān什么,咱们就得gān什么。朝廷里那帮老头子,讲究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咱们不是朝廷里的老头子!我想先请问各位兄弟,倘若圣旨上说让咱们去死,咱们就乖乖去死么?”
底下一片震耳yù聋的声làng:“不去!”
夹杂着某些没心没肺之徒的哈哈大笑:“当洒家们是傻子么!”
武松说道:“那好!那武松今日将朝廷对咱们的命令复述一遍。第一,说咱们将功补过,之前占山为王就不追究了,让咱们jiāo出兵器粮糙……”
几万人睁大眼睛听着,一脸的瞠目结舌。站在后面的人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连连拍着前面人的肩膀:“武松大哥说什么?”
武松一面将眼掠过场下,一面继续:“……然后解散军队,回家种地……”
还没说完,就被一波波愤怒的声làng淹没了。
“想得美!俺们梁山兄弟一心,不分开!”
“呵,阿拉的军队是方教主个,不是他赵家个!解散个卵!”
“就算咱们真的回乡种田,金兵照样打过来!朝廷要是挡得住,俺把姓倒过来写!”
岳飞跟武松对望一眼。有些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忽然便脸红了。
武松等众人怒气平息,才再次提气,说道:“第二,这位小岳兄弟,奋勇守城有目共睹。可朝廷却因着他和咱们合作,将他削除军籍,还诬陷他是jian细,下了大狱……”
这次没说几句话,又被bào怒的声音打断了,各色粗鄙骂声更甚。在场四万人都是亲眼见过岳飞忠勇的,此时如何能够接受?
武松耐心等噪声再下去,朝旁边问一句:“方大王?”
方貌点点头,表示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武松再问,这一部荒唐圣旨,咱们遵还是不遵?”
“不遵!不遵!不遵!!”
“不遵圣旨可是死罪!兄弟们说怎么办!我听大家伙的!”
台下几万人慢慢收了声音,喧闹噪音变成窃窃私语。这个问题太重大,谁也不敢大胆乱喊。
但慢慢的,窃窃私语又渐渐膨胀起来。犹如疾风卷劲糙,飞鸟夜归巢。涓涓细流变成惊涛骇làng,碎石沙土堆成巍峨泰山。
四万男儿,几十种南腔北调,轰然汇成一句话。
“杀去东京,夺了鸟位!”
第251章 臣子之义
偌大幽州城,自本朝开国以来,怕是从没发出过如此震耳yù聋的呐喊。刀枪拳头胡乱挥舞,大地都被震得发颤。几万人齐声叫道:“反了!反了!反了!反!反!反!”
武松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传令下去。各小队维持秩序,安抚百姓,防止失控。同时下令开仓,所有人纵qíng吃上一顿酒ròu,既是庆功,也是壮行。
当初在梁山、在江南,说一句“造反”,尚有些人云亦云的意味。被bī上梁山不代表不爱国,说起杀贪官时兴高采烈,但谈到“杀皇帝”的时候,不少人免不得内心抽搐一下子。
可如今不同了。亲眼见到如此一部颠倒是非的“圣旨”,几乎可以看到那圣旨后面那心怀叵测的嘴脸。
抛头颅、洒热血,两败金兵,坚守孤城,多少兄弟就此长眠边野,马革裹尸。
跟百姓打招呼的时候,也不用遮遮掩掩自己的身份,也不用纠结自己到底是叛还是匪,是爱民还是扰民,而是直接理直气壮来一句:“俺们是义军!”
如今呢?护国护民的功劳被直接抹杀,完全没被那些“ròu食者”当人看!
就连最温和的卢俊义一派,以及曾经把人生希望寄托在招安上的一gān朝廷降将,此时也暗暗摇头。就算当初招安了又怎样?跟韩民毅这样的将官为伍,等着被后世唾骂么?
明教诸军更是直接不买账。本来就是来北方刷威望、攒经验,为以后的自立做准备的。什么东京城来的圣旨,完全不放在眼里。不像梁山士卒那样义愤填膺,而是个个嘴角挂着冷笑。
要他们解散?做梦!
更有人暗暗欢喜。能下达如此颠倒黑白的命令,不惜自毁长城、迎敌进门,这朝廷气数不久了。
武松将一gān梁山兄弟召集在空地上,说出自己的分析:“真要造反,咱们人数不占优。开封府里的守军号称百万……”
鲁智深嗤之以鼻:“不造反就是个死!朝廷今日把洒家们卖了,回头迟早把整个国家给卖了!坐着等死么!”
吴用点头,总结道:“覆巢之下,唇亡齿寒。”
有这想法的不止幽州一个城。坊间传闻,因着金兵入侵,河北山西民生凋敝,官bī民反之事层出不穷。有的杀官自立,有的投降金国,有的占山为王,还有的还打着忠于大宋的旗号,但却得不到任何朝廷方面的物资支持。
qíng势瞬息万变。就在短短几个月前,天下义军还盼着聚拢在“王师”旗下,好好gān一番大事业,乱世出英雄,光宗耀祖,报效君王。
就在短短几个月前,梁山“叛匪”还似乎是官军的囊中之物,江南方腊面对扬子江上的大批战船,首先想到的还是“玉碎瓦全”--远远没有推翻大宋王朝的实力。
然而此刻又大不一样。因着突如其来的外敌威胁,朝廷的公信力跌到谷底,“联军”坚守幽州的事迹已经在燕山府小范围传开。这一个月来,已经吸收了近一万新兵,都是附近来投奔的义军乡民。
武松询问几个智囊:“梁山的江湖名气还没丢掉。要是能沿路把其他民兵乡兵都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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