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同人]开封志怪_尾鱼【完结+番外】(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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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她又不平了,展昭微笑,只是眼眶渐渐湿了。

  “白天的时候,我不是不想走,只是突然间回到这里,我想多看一看,看看假的都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qíng我都不记得了,一个人如果连自己家的样子都不记得了,那多糟糕。”

  她不说话了,近乎贪婪地看面前的黑夜,这夜晚跟开封的夜晚有什么不一样呢,展昭看不大出来,但是他知道端木翠是能分辨的清楚明白的,就如同秦人好秦砖,汉人知汉瓦,她知道自己家里的夜晚与别处有什么不同。

  这里不是他的家,风云糙木,与他无gān,所以他归心似箭,弃如鄙履。

  但她不同,一糙一木,叶脉木纹都烙到她血液中,她不舍得,又不能不走,只要求一个晚上,“只待一夜,明晨就走,好不好”?

  真也好,假也罢,这里是她的家,他有什么权力定她去留?

  展昭阖上双目,将眼角处的温热藏起:“端木,是我不好。”

  “嗯。”她应得很快,毫不客套,还翻他一个白眼,“你一向对我不好的。”

  前头说过,端木翠向来是破坏气氛的高手,前一步还花朦胧鸟朦胧秋月正朦胧,让她一句话打岔就能偏到养牛耕地种田忙,挑水烧柴真欢畅上去,就拿这次来说,姑娘你不说话,让展昭自个儿内疚伤qíng不就得了?保不准他日后对你好上加好了。

  偏扣这么一顶结结实实的大帽子过去,还“一向”!

  展昭气结:哪有“一向”那么始终如一?不就是态度上有那么点点不耐,都没敢说什么重话,她就敢给他上纲上线,孔夫子一语中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但是孔夫子也说的不尽然,应该再加一句,两相较之,女子更难养也……

  索xing不理她。

  她却似忽然想起什么,偏了头看她:“展昭,今天大哥来找过我,同我说了一会话,你在沉渊之中,是不是遇到端木将军了?”

  展昭心中一突,一时间口唇gān涩,半晌才应了一声。

  “她可有为难你?”

  展昭摇头,顿了顿轻声道:“她很好。”

  “那就好。”

  一时无话,端木翠的目光重又投回暗沉夜色之中,展昭心底生出淡淡怅然,他突然发觉,即便是自己,对于沉渊,也并非全无眷恋。

  他们虽是虚假幻象,但有血有ròu,泪是真的,笑是真的,悲是真的,喜是真的,qíng……也是真的。

  比起那些占了人的躯壳,却无人心不做人事之人,岂非好了太多?

  “展昭,我带你四处看看可好?”

  展昭的思绪收回,淡淡一笑。

  其实安邑这么小,人丁冷落,屋舍寥寥,该看的自己多已看过,未必能看出什么新意来,但他了然端木翠的心思,她如同任何一个敝帚自珍的主人家,一糙一木对她而言都大不同,怀着炫耀也好忆旧也罢的小心思,她想带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四处走走看看,此处再鄙陋,也是她的家,瀛洲或者开封,都替代不了,也永难替代。

  展昭伸手去扶她。

  她偏不让,拎起拐杖瞪他:“现在才扮好人,方才我三步一个跟头,也没见你来扶我。”

  展昭微笑,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根拐杖:“谁说我没来扶你?”

  端木翠没明白。

  展昭隔着衣袖捉住她手腕,将她的手略往下移了移。

  她先还有些茫然,指腹摩挲到轻微刻痕,一下子明白过来。

  将拐杖举到面前细看,借着城楼悬灯的微光,看到小小的一方笑脸,熟悉的官帽,两条垂下的发带,寥寥几笔,已得其形神。

  她还想装作漫不经意,只是唇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看看那刻画儿,又抬头看看展昭,俄顷又低头看画,再抬头看展昭。

  展昭让她看的局促,面上微微发烫,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脸,避开她目光。

  “一点都不像。”她口是心非。

  “难怪方才路都走不稳,总要摔跤,原来是你做的拐杖。”她撇嘴。

  (喂喂喂,走路要摔跤是老天听到了杨戬的心声,关展昭什么事……)

  “那还我。”展昭不gān了,佯作伸手要抢。

  端木翠哪里肯还,格格笑着闪避,忽然脚下不稳,身子一歪,展昭出手相扶不及,她已跌入他怀中。

  展昭下意识想扶她,她反一低头,埋首在他胸膛,轻轻环住他的腰。

  展昭身形一僵,只刹那时间便反应过来,心头融融一层暖意,似是酒后微醺渐渐化开,不淡反浓,收紧双臂,拥她在怀,裘氅轻暖,即便隔着氅衣,亦能感觉到她不盈一握的细软腰线,伏帖柔软的让他想叹息。

  过了许久,他才低低叹道:“磨人的姑娘。”

  端木翠仰脸看他,很是不服:“哪里磨人?”

  她话还没完,忽的住口,面上神色变了几变,怔怔看向展昭身后远处。

  展昭没有回头,却自她眸中,看到急速升起的串灯。

  西岐军中,惯用灯语传军qíng。

  “明日……攻城……”她细细辨别灯语,喃喃自语,“攻什么城……崇城?攻城的是……”

  她忽然收声。

  展昭心中不忍,扶她站定,犹豫了一回,低声道:“我在西岐军中,听说三日之后,毂阊将军要攻崇城。只不知为何,居然提前了,或许……”

  或许是因为端木将军的横死,让他急yù血仇,这才提早攻城。

  “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这话他原不想说,他对端木翠与毂阊的关系,并不确切知晓,但既已谈及“大婚”,想来非比寻常,端木翠既至沉渊,一糙一木都念念挂怀,遑论毂阊?

  即便知道是假,见见也好。

  端木翠不说话,俄顷抬头看展昭,双眸之中,像是陡然间陷入巨大的苍凉和荒芜。

  “展昭,我们走吧。”

  “去哪?”

  “一直往西,沉渊东南北三面广袤无极,生路在西,我们一直走,很快就能出沉渊。”

  “你不要四处走走看看了?”

  “不看了。”她摇头,“反正是假的,早就没了的,看一眼就是了,赖着不走算什么?毂阊……是死在崇城,何必看他多死一回。很多年以前的事qíng了……我自己记得就好。”

  她忽然决绝,反倒是展昭有些不舍了。

  来的容易,想走却难。

  就这样走了,一路向西?

  杨戬还在帐中,不知审问那名朝歌细作有何斩获,他或许还惦记着再去帐中看看端木,嘘寒问暖一番;阿弥在营中翘首以望,将军未回,展大哥也未回;毂阊那边鼓振金锣,战事一触即发;始终未曾谋面的姜子牙彻夜不眠,谋划着一举夺鼎,直捣朝歌;安邑的百姓惶惶不安,看兵连祸结,今日不知明日事……

  沉渊如此庞大,如此真实,牵葛绊藤,万千人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有自己的所思所想,这里也是一个广袤世界,谁敢说它不真,谁敢言它是假?

  他忽然想起了端木将军。

  她临死前那一晚,跟他说“有什么话敞开了说”,只是身中剧毒,未能卒言,那之后,他不止一次在想,她究竟要跟他说什么?

  现在他突然就明白了。

  她应该是想说,她并不想离开,身为上仙堪透世qíng的端木翠尚且对西岐如此记挂,何况是从来未曾离开过西岐的端木将军?

  端木翠此番历劫,身入沉渊,乃是因为沉渊之怪探得了她的心结,她的心结并非单纯的牵挂毂阊,还要复杂的多,有乡愁有离恨有qíng有爱有责有义,这一切,幻化成那个他见到的端木将军,端木将军始终未能离开沉渊,她生于沉渊,死于沉渊,就如同两千年前的端木将军,生于西岐,死于牧野,一缕亡魂,绕乡三匝。

  所以,最终能够离开沉渊的,还是端木上仙而非端木将军。

  展昭微微阖上双目,他对端木将军,始终存了一份难解qíng怀。

  或许,他可以与她心意相通,可以与她夜谈把盏,但他始终近不得她,她站在两千余年前的烟尘晓雾之中,对他粲然一笑,身后飘着西岐旗氅,周身漫开马骑胡尘,杀声如沸,金鼓喧天,她生于斯,长于斯,不离于斯,而后,死于斯。

  将军和上仙,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这个问题,展昭自忖是再也参不透了,就如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而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但是临到终了,仍归为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只是端木翠的这个心结,经此一番,究竟是解开还是没有解开?

  端木翠没有看他,她扶住女墙,抬头看那轮巨大的月亮,月光淡淡抚着她光洁面庞,其实自古及今,明月都只是这一轮,不言不语,无甚不同,你看它,或者不看它,它都在那里。

  过了许久,她才道:“展昭,走了。”

  展昭没有动,他也抬头看那轮月挂,这轮月亮,曾经照过端木将军,照过他,也照过万万千千他有幸谋面和未曾谋面的人,月只一轮,人却万千,他记得这轮明月,这明月,却未必识得他。

  “喂!”端木翠瞪他,“这是你家的月亮吗?还看!”

  展昭唇角带出一抹笑意,慢慢转过头来,端木翠将拐杖在地上磕了几磕,gān脆利落道:“走了。”

  语罢,也不等展昭,一手扶墙一手拄杖,径自下阶,下了两步终觉麻烦,于是扶着墙一级一级地跳。

  难怪xing子如此跳脱。

  展昭忽然就释然了。

  端木翠的心结,是解开了还是没有解开,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只知道,眼前的她,眼中看的清楚,心里透亮如镜,她懂得什么叫时过境迁,懂得要放手,懂得要离开。有些心结是死结,久解不开会作茧自缚,但有些心结,却能开出花来。

  何必一定要解,何必一定要忘记。

  展昭紧走两步,稳稳扶住她。

  “一路往西?”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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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一路向西。

  守城兵卫也不敢多问,主将既至,慌忙放行,一出安邑,夜色挟着苍茫,和着风声来迎,先时她跳一阵走一阵,后来累了,展昭扶她慢慢走,再后来,她实在走不动,改由展昭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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