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还伸手比划,腕上套着的油兜子一晃一晃的。
刘婶惦记着家里的娃等着吃猪胰胡饼,很快便离开了,展昭却在原地站了很久,脑子里乱乱的理不出个头绪来,直到有车行的伙计拉货过来,在身后一叠声地请:“这位大人,借个道成么,借个道……”
展昭蓦地转过身来,那伙计吓了个激灵,展昭却不理会他,大踏步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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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端木翠门口,原本想伸手叩门,手到门上,又慢慢收回来。
以往他日间忙碌,往往到得晚上才有时间过来,那时刘婶早已走了,他叩门时,总是端木翠兴高采烈过来开门。
这时他突然想知道,开门前的那一刻,她究竟在gān什么。
展昭退后两步,四下看了看,忽的促狭心起:往常藉由门进出,这次何不做一回墙上客。
提气上跃,方稳住身子攀住院墙,看院内时,蓦地愣住。
她原来并不曾进房,抱着膝盖坐在进房的阶上,身边有一盏桐油灯,灯焰小小,她伸手去捻灯焰,chuī一口,灯灭,捻一下,焰起,再chuī一下,灯又灭,复捻一下,焰又起。
展昭怀疑自己若是不来,她能这样乐此不疲地玩一晚上。
不是没有见过她安静的模样,但是安静到近乎寂寞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
只看一眼,展昭心中已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可以哭、可以闹、可以生气不理人、可以发脾气吵架,但是,实在不应该寂寞的。
趁着她尚未察觉,展昭悄然撤手下来。
他在墙下站了许久,眼眶不觉酸涩,顿了顿,深深吁了口气,走到门边,轻轻伸手叩门。
展昭听到院内响起的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刚停手,门便开了。
“哎,展昭,”端木翠又惊又喜,带着三分得意,“我刚还想,你会来的,结果你就敲门了!”
展昭没说话,只是仔细看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方才寂寞的模样,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
“哎,展昭。”端木翠让他看得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不见他反应,心下有些着慌,“展昭?展昭?”
“嗯?”展昭回过神来,伸手捉住她的手放下来。
端木翠没好气:“你傻了么?我喊你那么多声。”
语毕头一歪:“你不是不来么,怎么又来了?”
“又来怎么了?”眼见她挡着门,竟是一副不让进的架势,展昭不觉微笑。
“大丈夫言而无信。”
展昭沉吟片刻,缓缓点头:“端木姑娘说的是,言而无信,何以为言,确实不该来的。”
语罢,竟真的当着她的面转身离去。
端木翠眼睁睁看着他走远,一时摸不清他在唱哪出。
正犹豫是不是要叫他时,展昭又停下步子,转过身来,一脸的为难。
“只是……”他好看的眉峰蹙起,“实在找不到别人陪我去看傀儡戏,怎么办?”
第147章 【青花记事】-五
白玉堂自己在房里躺的四仰八叉的自在,那头徐庆闲的发慌,晚膳后急吼吼跑来开封府,一进门就嚷嚷:“五弟,五弟!”
正东张西望,一粒飞蝗石嗖的擦着自己鼻尖过去,顺着来势看过去,对面的厢房窗扇大开,白玉堂懒洋洋窝在椅子里,两条腿高高架在桌上,右手高擎了盏细长嘴儿的酒壶,正仰头yù饮。
“哎,五弟。”徐庆兴冲冲进来,“难得咱兄弟来开封走一遭,闷在屋里gān什么,走,出去遛遛。”
白玉堂乜了他一眼:“三哥,怎么说这也是开封府的地头,你在里头大呼小叫的,当这是陷空岛了?”
“哎呦……”徐庆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忘了忘了,不过,包大人也不会跟我计较。哎,五弟,走是不走?”
“不走。”白玉堂懒懒,“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瓦肆百戏。”
“瓦肆百戏怎么了?”徐庆奋起捍卫民间艺术的价值,“叫你耍,你还耍不来呢。”
“我有正事。”白玉堂屈指弹了弹酒壶肚子,指尖叩处,发出好听的清脆声响,“你没听展昭说么,守株待兔,引君入彀,爷要在这等那陷害小爷的恶人。”
“哎呦……展昭说,展昭说,”徐庆故意拿话挤兑白玉堂,“老五,什么时候展昭说了话,你当圣旨一样扛着?”
“我呸!”白玉堂腾的就坐直了身子,“爷什么时候把那臭猫的话当回事了?爷不是说了,要在这等那陷害小爷的恶人!”
“今儿刚把风声放出去,那人就来了?”徐庆梗着脖子,“再说了,晚膳刚过,府里灯火通明,外头人来人往,那人是脑子进水了挑这时辰来?依我说,咱就出去遛它一遛,吃饱喝足了,正好夜半擒贼!”
事qíng的末了,白玉堂改换了装扮,还是跟徐庆一同出门了。
改换装扮是徐庆的意思,这大老粗有时也jīng细的很:“你别整这套白茬茬的衣裳,怕人不知你是白玉堂么?那人要是在外间守着,见到你大摇大摆的乱晃,一准知道你不在牢里,你还怎么守株待兔?”
千不qíng万不愿,白玉堂还是把装束给换了,上唇还滑稽地贴了两缕小胡子,一边走一边抱怨:“爷素日里夜行都不改衣装,此番这么遮遮掩掩,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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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庆可不关心别人是不是会笑掉大牙,他在人流如织的夜市间且走且停,遇到感兴趣的摊子,便凑过去看一看。
白玉堂渐渐看出端倪来了,这徐庆不是来看戏的吧,都一连过了三个演戏的场子了,人家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很有赶超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架势。
再一看徐庆流连的店摊,白玉堂一肚子没好气。
“一个大男人,摆弄这些玩意儿算什么事?”白玉堂伸手拿过徐庆手中的胭脂盒儿,翻过来掉过去的看,睥睨的目光时不时往徐庆脸上溜一回。
“那个……大嫂cao心我们哥几个的事……也没谢过她,买点东西……聊表心意……”徐庆心虚。
“哦……”白玉堂故意拉长了调调,“那你慢来,慢慢来。”
语毕也不看徐庆,自顾自东瞅瞅西瞧瞧。
展昭和端木翠,就是这个时候撞入他的视线的。
看到他们的刹那,白玉堂的脑子有片刻停止一切思维活动,然后,超速运转。
凭良心说,展昭身边多了个姑娘,他并不怎么惊讶,大家都是男人不是?没有男欢女爱,哪来子孙后代?理解,理解。
但是关键是,这姑娘他居然打过照面的,而且拜她所赐,他险些挨了这一生中第一次的扫帚。
所以再借给他一个脑子,他也想象不出这两个人会在一起的,有一瞬间,他甚至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会不会是这张扬跋扈的姑娘犯了事,被展昭依法带回开封府?
这个念头很快被他摒除了:两人言谈神色之间甚是亲密,尤其是展昭,低首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回护之意……还有那个姑娘……
原来这姑娘也会和和气气地说话,温温柔柔地笑。
“哎,老五,看什么呢?”察觉到五弟半天没说话了,徐庆好奇地抬起头来张望。
就连白玉堂都惊诧于自己的反应居然如此迅速,他一手掰过徐庆的脖子,可怜徐庆,人影儿都没看到一个,脖子险些被白玉堂掰扭了筋。
“你!”徐庆气的要命,一边嘘气一边伸手揉着脖子。
“那个……三哥,”白玉堂讪笑,“我忽然想起,刚才走过的地方,有一家卖钗环的,式样儿新奇的很,大嫂一定喜欢,走……带你看看去……”
不由分说,拽起徐庆便走。
方走了没两步,身后突然就响起了一声惨叫,随即是骇极的惊呼声:“杀人啦……”
两人一惊,同时回过头去,这街上的人本来就多,街边有不少人听到了响动之后都向出事之处涌过去,刹那间那头已是水泄不通。
人声哗闹之中,有一人身形纵起,顷刻间跃至沿街屋檐之上,四下里迅速看了一回,极快地向着东首赶了过去。
“哎,老五,”徐庆伸肘捣了捣白玉堂,嘴巴朝那人消失的方向努了努,“那是展昭吧?”
“嗯。”白玉堂含糊应了一声,眼见已经有巡夜的差役听到动静后奔过来,他又催了徐庆一把,“横竖有官府的人在,走吧。”
之前也同展昭办过几件案子,闲聊时,展昭曾经提过,有些人专门选在人cháo如水的闹市作案,那时大街之上摩肩接踵,凶犯借着遮掩,一击之下迅速离开,待到身后人发现苦主已经受伤或是殒命之时,案犯早已退开了一些距离,同时借着围观者的推搡搅嚷,悄无声息逃离现场。
所以遇到这样的qíng况,比较适合的做法是即刻跃到高处,居高临下俯瞰人群,一般而言,大多数人都是往凶案发生地涌来,但是案犯却逆人流而走,行色匆匆,神迹可疑,所以反应的快的话,可以在第一时间锁定疑凶,否则机会稍纵即逝,再要查出凶犯,又要旷日持久。
方才,展昭的动作,可真够快的,几乎称得上是听到声响之后即刻作出了反应吧,果然不愧是经验老道的御猫。
走了几步,白玉堂忽然心中一动,忍不住又向人群看了过去。
那里比先前更加拥挤了,外围的人看不到qíng形,扒着前头人的肩膀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张望,几个赶来的差役正喝斥着分开人群。
那姑娘,白玉堂心想,是被落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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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拉着徐庆走了一程,也是凑巧,竟真的叫他碰上了一家钗环店,白玉堂嘴一努:“喏,挑吧。”
徐庆被满目金玉的钗钗环环弄到头晕眼花,再加上店伙计天花乱坠的左推右荐,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左手钗右手簪的打不定主意,眼见他一时三刻完不了事,白玉堂索xing到门外抱臂倚着廊柱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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