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杨戬深吸一口气,压服下心头的酸涩之意。
端木翠面上泪痕犹湿,唇角却绽出温柔微笑来:“但是在展昭面前,我总是哭,有时不当哭,也要狠狠哭一场。”
她仰脸看杨戬:“大哥,我可笑不可笑?”
杨戬不知该如何答她。
端木翠轻轻伏进杨戬怀中:“大哥,我或许脾气不好,不懂事,但是事涉大体,我总还是知进退的。我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提过分的要求,只有一件事,请务必答应我,送我去看看展昭。”
杨戬沉默。
端木翠微笑:“我答应过展昭,和他做一家人。现在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头,我要去送他一程。一家人,理当是这样的,是不是?”
……
“好。”
第157章 【生死盘】-五
展昭乔装改扮,星夜兼程,第四日的傍晚,到达兴州城郊外。
兴州城是西夏都城,自七年前夏主李德明之子李元昊继夏国公位之后,西夏和宋的关系便日趋紧张,李元昊先弃李姓,自称嵬名氏,此后的几年,订立西夏自己的年号,建宫殿、立文武班,颁布秃发令,并派大军攻取吐蕃的瓜州、沙州、肃州,俨然已成了笼罩宋土的一块yīn云。
而这块yīn云在去岁隐有变电雷雨之势——李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宋廷之内极为愤怒,双方关系正式破裂,有传闻说李元昊意yù对大宋谋战,也正是因为这个,庞太师所属的暗卫入松堂在兴州活动日趋频繁,希望能够刺探到更多的西夏军qíng,以应不测。
这一趟急令到兴州,怕是入松堂这边,有了什么纰漏。
兴州内外盘查甚严,加上党项人秃发,与宋人更是有别。展昭即便穿了胡服,也无法遮掩发上差别,若是斗笠帷巾,凭白惹人生疑,因此只得远远避开,依着联络秘法,趁着夜黑无人,在尽东城墙下首处寻着了一块松动的砖石,用粉石在上画了一棵小小的松树。
第二日清晨,如他所料,一队出城的马帮和一队进城的货队在城门口因为一点小事而“争执”起来,撒泼式的争斗引发了城门兵卫的哈哈大笑指手画脚,一片搅嚷之中,谁也未曾留意到马帮的一人偷偷溜了开去,再回来时,笠子帽低压,已换成了展昭。
事qíng的结果,马帮的马夫头破血流倒地不起,展昭和另一人抬了他头脚入城去找医馆,因着马帮出城时皆已验过路条,守城兵卫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放行。
一路上,马夫哼哼哈哈,并不露有异样,展昭不动声色,也不出言询问,不多时到了挑帘的医馆,馆中有不少求医的党项百姓等候,马夫很是恃qiáng的大叫:“大夫,快给咱瞧瞧,再迟上一迟,可就死人啦。”
那大夫眼皮掀了掀,很是嫌恶的挥挥手:“送到后头去,空了再说。”
马夫很是不qíng愿,大嚷大叫着被送入了后院,求医者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还有人出言称赞:“凭什么他先看?就该这么着杀杀他的威风!大夫,他若同你胡闹,我第一个不依的!”
一片附和哄闹之声中,三人疾步进了后院,那马夫再不哼哈,敏捷地下地,四下警醒地打量了一回,压低声音向展昭道:“随我来!”
展昭跟定二人,顺着廊道往后屋走,快进屋时,正撞上三人齐齐踏出门来,与己方一般的服饰,中间一人还流了满头满脸的血。
马夫哈哈大笑:“去前头装着挺尸去,还有,老子哪流了那么多血,抹开些!”
那三人也笑,擦肩而过时,俱是压的低低的恭敬的一声:“见过展大人。”
展昭微微阖首,也不答话,心中倒是好生赞他们行事滴水不漏。
进了屋,先拐去书房,展昭心中已猜了个大概,果然,那马夫挪了挪架上的青花瓷瓶,辄辄声过,挨着整面墙的书架移了半爿开来,露出一条向下的幽深石阶。
直到一行人进了地道,那马夫才向展昭见礼:“入松堂堂主旗下齐得胜,见过展大人。”
展昭略一拱拳:“不敢当。”
齐得胜上下打量了一回展昭:“听说展大人被称作南武林的第一把剑,又称南侠,剑法卓绝,一手袖箭的功夫更是惊人,可有这回事?”
这话说的有几分无理,只是久在北地之人,说话多半如此大大咧咧,展昭微微一笑,并不略萦心上:“那都是江湖朋友谬赞。”
齐得胜哈哈一笑:“谬不谬赞不知道,不过兄弟只信一句话,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
他自顾自说笑间,已到了一处上行石阶,石阶顶头处是一块铁板,下头缀着挂环,齐得胜先行一步,附耳过去听了听动静,这才伸手一撑,将铁板自下而上掀开。
出来四下一看,却是身在一处嶙峋假山石之中,透过山石孔dòng看出去,可以见到一爿gān净宽敞的院落,和顶上瓦蓝色的天空。
方向院中行了两步,齐得胜回身向他拱手:“展大人,还请在此稍候。”
主随客变,展昭旋即止步。
齐得胜带同随行的那人一走便再无音讯,空空的院落显得分外寂静,这一行虽然顺畅,展昭却是不敢片刻掉以轻心,手中紧握巨阙,另一手拿住笠子帽,步子轻移,原地踱了几回。
正信步间,忽听得背后嗖嗖风声,似是什么暗器分上中下三路过来,展昭心下一凛,不及回身,一招梯云纵,生生将身子拔高了三四丈高,与此同时,耳辨来势,腕上使力,手中的笠子帽如飞梭般旋将出去。
这一招使的回旋巧劲,那帽子看似飞去,实则打了个旋儿又回将回来,展昭手臂伸长,擎了那帽子在手,仔细看时,帽身上不同位置分cha着三支袖箭,那袖箭样式长短,跟他的袖箭式样极是相似。
展昭心下生疑,正寻思处,身后脚步声起,有人哈哈大笑着迎出来:“果然不愧是南侠,这番规避的身法,你认第二,这世上绝无人敢认第一的。”
展昭一怔,忙回过头来,就见一颀长身形的男子含笑迎出,身后不远处跟着齐得胜。那男子一身绯色锦袍,袍上暗金线绣着大爿盛放牡丹纹样,银色腰带,面貌极是俊秀,只是眸光太过yīn蛰了些。
展昭业已猜到对方是在试探自己功夫,淡淡一笑,举步迎上,行到丈余处,两人几乎是同时伸手抱拳。
只是,展昭的确是在抱拳,那人抬手之时,看似随意从腰间掠过,噌一声金石脆响,再看时,一柄青光软剑,银蛇吐信般照着他面门袭来。
展昭变式也快,腰身一软,向后便倒,倒势看似将穷,出其不意处突的飞起一脚,直踢那人手腕。
那人“咦”了一声,旋即回腕收剑,这一趟,展昭看的分明,那软剑回入束带之内,剑柄作扣钩,竟是搭合的分外jīng妙。
展昭冷笑一声,眉峰一挑:“怎么,还要试么?”
那人回以一笑:“不用了,高手过招,一两招间可见端倪,用不着拆到千八百招。展大人的确是把好手,在下入松堂堂主沈人杰。”
展昭不动声色,回之以礼:“果然人中之杰,幸会幸会。”
沈人杰淡淡一笑,装作听不出展昭口中的弦外之音:“展大人,屋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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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之中,业已备下一桌酒馔,俱是上好的jīng细菜色,jīng切细炙,一瞥之下,便让人食指大动。
展昭一路行来,风餐露宿,入了北地之后,因着当地民俗,吃的更是简单粗糙,乍见到这样的jīng细盘餐,竟似是回到江南形胜之地,不觉有些恍惚。
屋内熏香极是淡雅,有美人着朱红锦袍,松挽发髻,青丝如瀑,正凭着琴案抚弦,淙淙琴音,宛若涓涓细流,沁人心脾。
沈人杰亲自为他斟酒:“上好的梨花白,展大人,尝尝看。”
展昭并不贪饮,只浅浅呷了一口,旋即停杯,若是白玉堂在,怕是又要笑他小里小气,做不成酒中神仙。
一杯过后,沈人杰单刀直入:“展大人,想必你也知道入松堂的营生。不瞒你说,自去岁láng主李元昊称帝,一直有风声说西夏要对我大宋谋战。朝廷那头急令不断,要我们尽快打探军qíng。”
展昭一愣,没想到沈人杰竟如此直接,此刻虽是屏退了旁人,但那抚琴的美人尚在,若是走漏了风声去……
沈人杰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无妨,自己人。”
那美人闻言,抬首向着展昭浅浅一笑,容色极是鲜妍,这一笑更如chūn花初绽,光影动波,展昭面上一窘,向着那美人略一阖首:“展某多虑了,姑娘见谅。”
沈人杰继续方才的话题:“我入松堂经营多年,终有小成。在李元昊的质子军中植入了细作。”
说到此处,略略一停:“láng主的质子军,展大人可有耳闻?”
展昭点头:“略有耳闻。听说质子军人数逾千,是李元昊在豪族子弟中选拔善骑she者组成的卫戍部队,分三番宿卫,保卫láng主安全。只是……”
他yù言又止,沈人杰看向他,以眼神示意他但说无妨。
“只是质子军尽选豪族子弟,要植入细作……”
沈人杰唇角隐有得色:“展大人莫管我入松堂是威bī引诱还是偷梁换柱,总之,这个细作,算是植进去了。”
展昭微微一笑,静待下文。
“此人名叫骨勒仁冗,在质子军中深得李元昊信任,屡次擢升,算是贴身禁卫。涉及军机大事,李元昊偶尔也并不避他……所以,他为我们送出不少得力的qíng报。展大人,你身在开封,可能并不知道,西夏虽然现在并未大规模对宋用兵,但边境接壤之处,已经打过了几场仗了,骨勒仁冗送出的qíng报,对我们很有用。”
展昭不动声色:“只可惜cao之过急,未能戒急用忍,这几场仗的失利,引起了李元昊的怀疑,对不对?”
沈人杰诧异地看了展昭一眼,虽是不qíng愿,却不得不点头承认:“是我们目光过于短浅,这件事的确引起了李元昊的怀疑,据骨勒仁冗说,李元昊并不敢肯定是谁,但是他已经开始留意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他,与此同时,李元昊的亲卫,也嗅到了入松堂的味道。”
“所以?”展昭挑眉。
“所以,为自救也好,为解除骨勒仁冗的怀疑也好,入松堂必须有一次扰乱视听的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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