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拉妮娅说。
她的声音一贯很轻,但是这一次,她的语气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不是养父,是前任监护人。”
杰森挑了挑眉:“听起来你们之间关系不太好。”
拉妮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我们……他只是监护人,我不会叫他‘爸爸’,我们之间不是父女关系。”
当然,原话是“我只接受姑娘们在床上叫我爸爸,你?算了吧,宝贝儿,你太小了”,就为这句话,拉妮娅也觉得她应该往他嘴里怼一把香蕉。
“但是他抚养你?”杰森问。
这个回答太容易让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了,不是父女却抚养了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十多年?孩子可不是猫猫狗狗,就算在别的地方这种事发生的概率都微乎其微,如果在哥谭,这种概率就更小了,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拉妮娅像是没有想过她的话可能存在某种歧义,对于这个问题,她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我也要偿还啊。”她说。
杰森眼瞳缩了缩,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小姑娘随意地说:“三年前,他把我带来纽约,之后留下一大笔赌债就消失了。”
按照美国的法律,拉妮娅其实不需要偿还那笔赌债,别说他们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系,就算有,她也不需要替她的前任监护人偿还债务。
但是对拉妮娅来说,那笔赌债的意义并不是这样的。
不同于人类,在诞生后不久,黑雾就能拥有一定程度的思考能力以及超越常人的记忆力,所以从一开始,拉妮娅就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人类不是自己的创造者,他也没有承认过他是她的父亲,而这正合拉妮娅心意。
在她的生命里,从来就不存在“父亲”这个角色,她也从来不想要一个社会意义上的父亲。
所以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养父与养女,只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或者说是关系比较好的室友。在独自生活之前,拉妮娅不知道人类之间都是怎么相处的,只以为所有关系都是这样,比如说,他们会详细计算他们每个人的开销,然后记录在那块挂在冰箱上的小黑板上,一左一右两个栏目,一年一年数字慢慢叠加,位数越来越多,数字越来越大。
截止至监护人跑路之前,“拉妮娅”的那一栏下的数字要比另一栏高很多。每周小小的她都会跑去确认黑板上的数字,认认真真记下。
“等我还完这笔债,你是不是就会离开了?”偶尔拉妮娅确认完自己的数字,会扭头问监护人。
“想得美,在那之前我就要去寻找快乐,”他喟叹一声,“带着一个小拖油瓶会减损我的魅力的,那之前我肯定要先甩掉你。”
于是拉妮娅点点头,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别,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人世间的所有相遇都是为了某一天分别。
“那笔赌债是我要偿还给他的债务,也是那十二年我所有开销的总额,”拉妮娅说,“那笔赌债是我的债务,不是他的。”
在知道赌债数额的那一刻,小姑娘就知道她的监护人是真心实意不带水分地跑了,并且不会再回来。但是人的观念受成长环境影响,经过监护人的言传身教,在拉妮娅简单明了的认知里,这样的告别方式也没有什么糟糕的。
她从不觉得她过去所经历的那些值得她现在抱怨,是呀,那并不是很好的生活,他们居无定所,衣食住行都很窘迫,时常在战地流连,穿梭在枪林弹雨里,而不是像普通孩子一样去学校上学,她的导师是一个精神不那么正常的雇佣兵,导致她对世界的认知和普通人大相迳庭,思维方式也不那么正常,就算她不是半个邪恶生物,她也是人群中的畸形儿和怪胎。
但这又有什么不好?
她没办法拥有正常人的家庭生活,如果当初捡到她的是一个普通的幸福家庭,他们会接受弥斯特的存在吗?他们能让拉妮娅活下来吗?他们能在她没有成长起来之前,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成长吗?
虽然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混乱而偏颇,但拉妮娅终究没有彻底倒向毫无底线的黑暗,她没办法像被宠爱着长大的人类幼崽那样全心全意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善美,但她也没有为了活下去抛却所有的尊严,她的监护人没有给她营造一个温暖美好的世界,但他给她营造了一个相对公平的世界,在这里,哪怕是弱者也可以进行等价交换。
这是拉妮娅的故事,和弥斯特的故事不一样,这个故事里没有夕阳,没有晚风,没有盛夏夜狂欢节的烟火,既不光辉盛大,也不自由洒脱,只有累赘畸形的拉妮娅,蜷缩在旅馆的床上强忍痛苦,用另一双眼睛从钟楼顶俯瞰她的城市。
但这依旧是她的故事,哪怕没人听过,依旧是她的故事。
故事讲完了,他们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拉妮娅望着麦里屯的灯火,吐出一口气,问:“和你想得很不一样,对吧?”
杰森低头看着她。
的确不一样。他想。
这只小伯劳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娇气的小公主,她或许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活下去,但她没有生活在任何人的影子里,她的导师没有给她家人之间的联系,让她活成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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