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言笑晏晏,手上却丝毫不松,说话间那天蚕索愈收愈紧,程铁衣甚是硬气,脊背一挺,怒道:“废话少说,动手罢。”
废园少主笑道:“不急在这一刻动手,先看你的好朋友依是不依。”
程铁衣一怔,这才留意到身后步声急促,却是郭旭与封平到了。
方才乍见柳尚惨死,程铁衣怒不可遏,第一个追将出来,反把郭旭并封平等人远远抛在了后头,好在他们到得也算及时,否则废园少主戾气一起,当真了结了程铁衣也未可知。
封平眼见铁衣有难,不及细想,下意识便想发出霹雳飞刀,忽觉手臂一沉,却是郭旭按下,抬眼看时,郭旭只是摇头,示意他莫要鲁莽。
废园少主显是留意到此节,秀美微挑,笑道:“怎么,郭大少觉得霹雳飞刀救不下程铁衣?”
郭旭笑道:“我只是怕动刀动枪,彼此间失了和气。”
废园少主故作讶异:“我们之间还有和气?”
郭旭示意封平留在当地,自己缓步过来:“不到最后一刻,相信我们彼此之间还有可谈的余地。”
废园少主眼帘低垂,冷冷一笑,撤手将天蚕索收回:“也罢,此次卖你一个人qíng,程铁衣我且放过,只盼着长风镖局日后不要碍事才好。”
封平闻言,蓦地扬起头来,冷笑道:“碍事?少主真是好大口气。”
废园少主话中有话:“这条路太窄,不是我碍了你们的事,就是你们碍了我的事,我这么说,有什么不妥么?”
封平被她说的一时语塞,只觉她气焰压人,竟是无法出语反驳,正冷眼看时,就听郭旭笑道:“既是少主开口,长风镖局照办便是。”
此话一出,莫说封平心中惊愕,连废园少主都有几分始料未及,独程铁衣心下大急,道:“郭旭,你糊涂了么?你可知赵冯志剜了柳尚之心就是jiāo给她的,她与柳老爷子之死脱不了gān系!”
郭旭好整以暇地一笑:“铁衣,你与封平先回去,我与少主有话要说。”
废园少主却不接他的茬:“郭大少倒是很会自说自话,只可惜我没什么话要同你说,要jiāo待的,还是那句话,江湖路窄,长风镖局不要碍着我的事。”
第39章 立约
郭旭笑道:“我要跟少主谈的,正是不要碍事这四个字。在下自小愚鲁,旁人的劝告,若是明明白白详详细细,我或者还能明白。但若话里有话绵里藏针,我当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少主既jiāo待了不要碍事,我自然照办。但是从何处办,要怎么办,还请少主详加点拨。”
封平听她二人对答,心下不觉诧异:也不知为何,这废园少主似乎对郭旭有三分客气,想来也不会为难于他。念及至此,心下稍宽,向铁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与自己一同回寨,铁衣虽是心下疑虑重重,也知局势并不为己所控,只怕还要郭旭回旋一二,当下略点点头,倒提盘龙棍,大步随封平而去。
当此刻,雨势虽小,仍无住势,郭旭近前两步,唇角微扬:“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少主,莫若另寻他处,斟两盏清茶,细细叙过?”
废园少主眸中现出不屑来:“另寻他处?郭大少要怎样的清静之所?莫非庐前要立几株修竹,庐内要点上好檀香?还要有解语侍儿听从差遣?”
郭旭微微一笑,也不去理她语中讥讽之意:“若有这样的所在,自是再好不过。”
“不必了,”废园少主却不领qíng,“郭旭,你要我点拨于你,我便点拨几处。你且记得,第一,长风镖局一行,要在这江龙寨中住足九日,九日之内,不能起镖;第二,需要好好看住段绫罗,九日之后,我要上寨找她;第三……”
言及至此,略顿了一顿,才道:“若换了别人,这第三可讲,也可不讲。但既是对郭大少,我就不得不提:郭旭,段绫罗对你,似是青眼有加——美人垂顾之下,你可不要失了分寸,把你那些风流xing子收收好了,不要有逾矩之处。”
郭旭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反换了一幅慵懒语调,悠然道:“少主这么说,我便不明白了,男未婚女未嫁,若是两qíng相悦,奏得琴瑟和鸣,又有什么不妥呢?”
废园少主笑意大盛,郭旭先还含笑以对,渐渐地便觉得有些不对,果然,废园少主将身子倾将过来,一手扶住他肩膀,口唇缓缓凑近他耳侧,叹息般道:“郭旭,若你二人果真修得花烛共度,我自是不介意叫你一声爹,只是你,受不受得起我这样一个女儿呢?”
话音未落,也不待郭旭反应过来,忽的仰天长笑,疾步退了开去,顷刻间便隐于山壁之后。
只余郭旭,僵立于当地,只怕是自己听错了。良久,方才一手扶住山壁,只余一个念头愈缠愈紧,几yù让他透不过气来:她话里话外,竟是直指段绫罗是她的母亲!
F
Y
噗的一声,程铁衣送进嘴里的一口茶喷将出来,顾不得襟上淋漓茶水,定定看住郭旭:“是她亲口说,段绫罗是她的母亲?”
“她没有明说,”郭旭不慌不忙地自程铁衣手中拿过茶杯,“不过听她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呢?你也就信了?”程铁衣追问,“郭旭,你长脑子不长?这段姑娘只二八年纪,怎么可能是她的娘?”
见郭旭不答,忍不住又去问懒懒歪坐在太师椅中的辛力:“你呢?你也信?”
辛力正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剑上的剑穗,听铁衣如此问,眼皮也没抬一下:“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江湖中的事,谁说的清楚?”
“什么叫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听辛力说的如此心不在焉,铁衣险些跳将起来,“我们都见过段姑娘,若说她是段姑娘的姊妹也就罢了,可是……娘?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封平一直抱臂立于窗前不语,此时方才侧了侧身子,淡淡道:“辛力说的没错,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要叫我说,是的可能xing大些。”
问了一圈寻不着应和,程铁衣当真是傻了眼,想想又不甘心,求救似的看采玉:“采玉,你也?”
采玉扑哧一笑:“哥,你何必急脚成这样?凭白让郭旭得意。”
程铁衣更加不解:“得意?他得意什么?”
采玉乜了一眼郭旭:“叫我说,段绫罗是废园少主的娘,任谁听到都得吃惊不小。偏郭旭这般安闲自得,一副奇货可居的模样?他初时也定是惊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比我们早听到这个消息,早些想明白而已。自己知晓了谜底就来看我们抓耳挠腮?郭旭,你也忒狡猾了些。”
郭旭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笑意,待要开口,反叫辛力抢了先:“所以说,铁衣兄,我就比你沉得住气,郭旭想卖关子,我偏不去应他的话茬,他自己憋的狠了,自然竹筛里倒豆子,噼里啪啦,什么都说了。”
郭旭笑着摇头:“采玉说我想明白了,倒也不尽然。只是因着废园少主的话,心中存有的一些疑团得以解开而已。不过整件事qíng,我尚未理顺,还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封平,你方才说,是的可能xing大些,你缘何如此想?”
封平缓缓垂下手来:“我只是忽然想起,废园少主离开长乐镇的前一晚,段姑娘遭人暗算,采玉说那人在段姑娘胳膊上割了一刀,流了好多血。”
“不错,”念及当晚qíng由,采玉竟有些后怕,“那人破窗而入,反手便灭了灯烛,我连她什么身形都未看清楚,就听段姑娘痛呼一声,我先时还以为她遭了不幸,问时才知只是被伤了一刀。”
“如此想来,刺客要杀段绫罗实在易如反掌,可她偏偏只是割了一刀,而且割在手臂这样无大恙的部位,或许我可以理解为,她想要的,只是段绫罗的血。”
“要段绫罗的血?为了……什么?”铁衣茫然。
“滴血认亲!”封平蓦地抬起头来,眸光迸闪如电。
采玉心中一震,忽的想起了什么:“那日白天酒宴之时,她还划破了段姑娘的脸!”
“现下想来,”封平语声愈发沉重,“废园少主白日划破了段绫罗的脸,根本就是怀疑她是易容的。”
“只是,”郭旭眉峰颦起,“我记得废园少主当时非常失望,还将怒气撒在杨岳的身上。”
“不错,”采玉细细回思当日qíng景,微微点头,“也就是说,那时她的怀疑并未得到佐证,段绫罗并没有易容。但是她并不甘心,当晚又伤了段绫罗,得了段绫罗的血之后滴血认亲。”
“由她方才和郭旭的对话看来,滴血认亲的结果,实在是不言而喻了。”封平叹气。
铁衣听得心惊,却仍有些不敢相信:“那么,仅凭滴血认亲的结果,她就认定了段绫罗是她的母亲?”
郭旭摇头:“废园少主是心思缜密之人,不会如此糙率作论。你记不记得初见辛力之时,辛力曾说‘这落凤坡外来往的人这么多,几日前是那女子,再两日前是个黑色甲衣人’,也就是说废园少主离开之后并未与黑甲卫待在一处,他们也是近些日子才汇合的——我由此推想,她一定是派黑甲卫在别处寻找了其他的证据,所以今日她与我说时才那般笃定。”
辛力之前一直把玩剑穗,看似心不在焉,此时方才止住手上动作,正色道:“那么,她派黑甲卫找了什么证据?”
“这就需要仔细回想了,”郭旭讳莫如深地一笑,“采玉,你还记不记得,废园少主忽然对什么起了兴趣?那杨岳又是因何与赵冯志打斗?”
第40章 揭秘
采玉秀眉微蹙,正yù回思那日宴席口角的来由,就听封平沉声道:“是为了优钵罗花。那日是我无意间提及天山雪莲,柳尚翁婿记起浣葛山庄曾将天山雪莲用作赵冯志和柳无暇大婚的贺礼……”
“而废园少主连连追问优钵罗花的下落,惹得赵冯志不悦。”采玉脑中灵光一闪,“江湖上杀人越货的绫罗美人、浣葛山庄、优钵罗花、遭人剜心的柳无暇、柳尚翁婿、废园少主,看似不相关的一gān人、事,就此被一条线串联了起来。”
“你还漏了一样,”郭旭探手入怀,将怀中折作四方的宣纸递与采玉,“你看这是什么?”
“是段绫罗遇刺那晚,你在废园少主房中发现的纸条。”采玉反应奇快,伸手接过了展开,“夜jiāo藤、优钵罗、鬼盖、冬虫夏糙、赤芝、延龄糙、血竭花、天麻、藏香。”
52书库推荐浏览: 尾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