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下经过的少年被不知何时垂下的枝条固执地勾住了发, 仿佛它想竭尽全力把他拦下,抓住他, 不让他漠然地离开,但结果却不尽如意,十束白诧异地转头, 那根光秃秃没有半点绿意的枝条就不甘地颤了一下,弹回到原先的位置。
然后他接着往前走,行至山路的尽头, 长久占据视野各方角落的绿叶枝丫皆被抛在身后,眼下正是一片更显盎然的山坡。又往山坡下走,到靠近坡尾稍显得平缓些的地方时,差着烂漫色彩的花儿们在深蓝色的制服边缘晃悠,其中有一朵攀得最高,竟是直接绕住了他挂在腰间的剑。
十束白这才停下。
他注意到了,本应对这围绕着自己发生的不寻常现象先要生疑,随后才压着不满或是恼火耐心地探寻——然而,出乎意料,连怀疑似乎都不曾有过,就像这一切都很正常,他理所应当地接受了。
这一点才是最奇怪的,十束白心想。完全没有被奇怪的东西骚扰的感觉,反而将这段时间乱七八糟又真正会惹人心烦的压力不知不觉间缓和了好些。
至少在这一刻,他的心qíng挺不错,甚至还有闲心稍稍弯腰往底下看。
“你叫什么?”
白得如玉石质地的指尖轻轻碰了花瓣一下,很是自然地把它推开,解救了自己的剑鞘。然而那花只仰倒了一秒,就直挺挺地立回来了,十束白俯视下来,神色很是若有所思。
嗯,怎么觉得这朵花好像特别生气呢?
于是,等到十分钟后,寻了个安静且空气清新的地方透气的周防尊过来,远远就看见某个蓝制服居然闲了没事勾着腰欺负花玩儿,挂在嘴角的微笑看在他眼里别提有多突兀。
不管花儿有没有被吓到,反正赤王是被吓到了。
两个对头又一次“无意间”撞在了一起,不用说,必有并不友善的问候。
“烟哪里不能抽,你就不能离我远一点吗?”
“谁知道自称公务繁忙的青王还在这里玩忽职守呢。”
“真遗憾,我好歹还是公务员,比某个无业游民好上那么一点。”
“呵。”
问候完毕。
十束白突然问:“多多良叫你来的?”
周防尊停在山坡最上方,淡淡地啧了一声:“怎么可能。”
“那就是你自己跟过来的?算了,被你安慰这种事还是免了吧。”十束白不客气地说,同一时间看见赤色的家伙当着他的面席地而坐,而后就在上坡柔软的糙坪里舒舒服服地躺下。
很好,这个态度很周防尊。
少年最后看了一眼那仍贴着自己指尖的花,低低地笑了笑,便没再留恋地直起腰,抬脚开始向上坡去了。原本,满山花海是姹紫嫣红晃眼的一片,而他自漫无边际的花丛中行进,被他触碰过的那朵花不动了,却像是追了过来,将各色的花瓣全染成了与它一般的色彩。
从高处俯瞰,犹如最绚丽的金色一下子铺开,跟随在少年的身后,又在他最终停下时,最前方的一朵花儿便锲而不舍地绽放在他的脚边。
十束白驻足时,躺在温柔阳光底下的赤发少年指fèng里夹着一根烟,正要往唇边送。
结果并没有成功送到,那根烟在半途被另一个人截胡了。而且还不止如此,周防尊隔了半晌慢吞吞地眨眼,烟头还在他视野范围里动也没动。
他很是无语,却又懒得跟对方计较,用最简单gān脆的方式帮人点了烟。
“谢谢。”十束白说,“顺便恭喜,你已经能够做出用超能力点烟这种细致的cao控了。”
周防尊用鼻音表示了他的不以为意。
“既然抢了你的烟,我也不好占便宜,这样吧,送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如何。”
“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十束白把那根点着了的烟仔细端详了一番,神色淡然,“前任赤王不是被前任青王杀掉的吗,为了防止赤王掉剑。”
“如果未来我也会掉剑,那么,赤王阁下就可以为你的前任报仇了。”
周防尊忽然瞠目,眼里除了震惊以外,还有着更明显的恼怒。
不过,在他开口前,说出这番话的少年又迅速改口了:“开玩笑的。”
可周防尊的怒意丝毫未减,他们俩其实都明白,这可不是什么“玩笑”,少年借着这个机会,隐晦,却又认真地向他提议。
而他——
“行啊,到时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你解决掉。”
“啧,希望下场不会是我们同归于尽。”
十束白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赤王,下一秒就不再搭理还躺着的这人了。
追过来的花早没了灵气,说明那个“他”已经离开了,只留下花海中央形成一条长线的金huáng色的花影。十束白把没掉灰的烟随手塞给周防尊,弯腰,再起身时,怀里便搂着一大捧金灿灿的野花,接着便自顾自地离开了,把赤王一个人丢在山坡那儿。
周防尊瞅了瞅被人从香烟替换成恶搞专用的香烟棒棒糖,眉头紧皱着,却还是把棒棒糖塞进嘴里。他撑起身子坐起来,目光还停留在少年的背影上。
所凝望的,深藏在那副躯壳之下的,是一道最为孤独的灵魂。
即使从抗拒jiāo流慢慢变得能够亲近,仍旧没有人知道他真正所想的是什么,他的过去与未来,亦无处探寻。
谁能与他同行?
他的归处又有谁能得知。
大概只有现在,他抱着花远去的时候,轮廓柔和,步履轻快。
十束白逗留在银魂剧组并非玩忽职守,因他暂时有空,便帮忙去后山摘了些花做等会儿能排得上用场的道具。带着花回来后,就要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去更衣室换戏服,准备拍主角成年后的第一幕戏了。
正是个大热天,他却要戴上厚厚一层头套,只因为主角“高杉白”的设定是长发扎辫子,连辫子扎上面一点儿都不行,必须要用一根头绳绑在耳后,让黑亮的长发稍斜一点披散在身前。
与他同时上场的,还有亲自出马的投资方、导演及自称男主角的银发男子(银发男子:“喂!!”)。这个被相当随意地拼凑起来的剧组内部,其他工作人员还以为有钱人们只是图开心随便拍个电视剧,原本对此剧——以及导演等人的演技毫无期待,结果等主演们换完衣服出来,眼睛都要瞪圆了。
不仅完全没有违和感,男人们连妆都没化,亮相之时,极其qiáng大的气场便扑头盖脸地压来,全然如同那些个人物走出了剧本,就站在众人视线之中。
在一派惊叹声中,长发的十束白走到那四人面前。
目光jiāo触,似有感慨,似有怀念。
“现在开始就是大人们的表演了吧。”难得沉稳下来的坂本辰马低声说。
“哦哦哦,都给我全力以赴哦!”
把长剑抗在肩头的白夜叉懒洋洋地道:“真把自己当导演了,你现在的设定是逃跑小太郎,不要给自己加戏啊混蛋。”
“攘夷战争……吗。”
十束白轻声低语。
他抬首,视线恰与高杉晋助撞在一起。
男人把眼罩解开了,露出瞳色没有光泽那一只眼睛,眼下还留有经年的伤疤。但这样的他,仿佛正是用完好无损的双目直视向十束白——还是,高杉白。
“知道最后的结局吗?”
“我看过剧本,是一个悲剧。”
“对。”
男人忽然勾唇。
是悲剧没错。
但是——
历时三个月余,《银魂》拍完了除落幕那几分钟的所有剧qíng,而这部剧,终于将在今日下午彻底结束。
huáng昏,晚霞,悬空的山崖。
最后一幕的画面理应停留在“高杉白”被天人与幕府军队必入绝境,在最后一名随从战死后,于崖边绝望跳下。
十束白此时便站在山崖前,控制表qíng从麻木变得苍白,说完最后一句台词。
跳是真跳,导演还丧心病狂地选择了一处真正的山崖作为拍摄地,只在崖底铺了很厚一层气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不知qíng的工作人员都惊呆了,有的人甚至做好了随时呼叫救护车的准备,可十束白却没放在心上,从飞机上跳下来都没死,怎么可能还怕这么点高度。
因此,心态格外平稳,卡准了时机,满是血浆的道具剑从颤抖的手中脱落,他后退一步,心中倒数最后三秒,数到一时,就要从崖边坠落——
等等,没有跳成。
“哇啊啊啊——”反倒是那一圈洋洋得意的“敌人”中突然传出了嗷嗷惨叫,不一会儿,群演们夸张地倒地,竟是全军覆没了。
……全军覆没?!
饶是十束白心理素质再好,遇到这种事儿都得愣一下。但好在他还绷得住,立马想到是不是剧本出了问题。
或者说,他拿到的剧本是与众不同的独一份。
没有跳崖成功的原因是,有人拉住了他。
本应该远在千里外的高杉晋助率领他的鬼兵队,与及时调头赶回的大部队一起,在关键时刻阻止了高杉白。
攘夷战争局势很快一边倒,他们赢得了这场艰难的胜利,也救回了重要的人。
——故事真正的结局,就这样被最后的“临时发挥”更改。
“这下该证明了吧,幕府并不值得你相信,我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拉住“高杉白”的人是高杉晋助。
在这时,他是在幕府问题与兄长起过争执、如今终于能证明自己的观点正确的,十年前的,骄傲的高杉晋助。
“……”
“高杉白”沉默了一阵,仰头看向天边愈加晕染上深红颜色的霞光。
“嗯,我承认了,你才是对的。只是……接下来,你们要留下吗?”
“不会。”
这是真正的高杉晋助。
“这个世界,只属于你。”
——卡。
全剧终。
在《银魂》剪辑完毕正式上映前,不管是实业家、企业家、导演还是演员,皆是销声匿迹,不知其去向。
据少数天文爱好者私下表示,他们在某天晚上,看到了飞船驶出云层。
作者有话要说: 银魂的戏份不会多,因为他们都还要回去gān他们的大事业hhhhh
我真的觉得这章超甜,虽然齐神没有露脸但是!你们不觉得很甜吗?!!
52书库推荐浏览: 路人小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