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我自己来吧!”
白子画右手轻轻向外一挥,弟子们应诺垂首退出了殿外。在这百转千折的千载一线姻缘,即将圆满之际,白子画本该是满心欢喜,然而不知为何,他面上并无分毫喜色,反而眉宇间隐现忧色。
对镜凝眸,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皱眉,眼中泛起一层淡淡水雾,冰封了千载的心,早已裂开了一道细纹,他的心彷徨不定。
小骨她愿意和我成亲吗?在绝情殿内,我就向小骨婉转求过两次婚,两次都被她断然拒绝了。这一次,她好不容易脱离炼妖塔之险境,就让她稀里糊涂成亲,若是她当殿抗旨不遵,这可如何是好?
对境正衣冠,凝望着镜中的自己,从未如此盛装的他,携卷天地磅礴之气,尽扫一切俗华,一尘不染的冰颜,染上了一丝风流喜色,岂止是惊艳!只怕杀阡陌在此,也再难挑剔半分。
在花莲村初次遇见小骨时,还是以墨冰的身份示人,小骨便对之念念不忘,历经千辛万苦,考入长留,只为再见墨冰一面。可是,绝情殿内朝夕相处数年,小骨便将她心心念念的墨大哥从心里放下了,埋剑遗忘过去,而选择珍惜眼前人。
如今,我才是她的眼前人!小骨可以忘了墨冰,为何不能再忘一次师父?毕竟,小骨也是喜欢我的。她口上虽然从未承认过,但只要我一靠近她,她便双眼迷离,心虚气促,不能自已。这是欲!还是爱!谁又能分得清?又何必去分清!
小骨现在只是在耍小女儿脾气,任性撒娇而已。我们成亲之后,名分既定,她自然会柔顺起来,而我也会用我的所有,去爱护她。
小骨定会爱上我,而且是只爱我一个!
日近黄昏,山林尽染艳色,宛如待嫁的新娘。
上承天露,下接地脉,洞房新宫中门大开,正中唯悬挂天地二字,前置三席,居中坐着九天玄尊玉帝,一左一右分别是瑶池王母与世尊魔严,儒尊笙箫默居中站立负责司仪。
诸位宾客已在长留执事弟子的引导下入席,有资格在长留上仙的大婚登台入殿者,若非一派之长,必是三清名宿,再不就是天家贵胄,满殿金冠映霞,仙袂飘飘。
一坛坛桃花酿从绝情殿桃花树下挖出来,由桃翁乐呵呵地亲自写上“长留女儿红”,再以红绸覆盖,款待四方宾客。此酒粉泽晶莹,入口甚平和,回味绵泊,无有止尽,实是仙界难得的好酒。
喜宴未开,未据名帖的散仙和各派跟各自掌门随前来观礼仙修,欲一睹千载难得盛况,散座于花海湖石间,三五成群杯觥交错,一时间谈笑皆清玄,往来无凡丁。
直到吉时将至,磬声一响。
钟鼓齐鸣,瑞鸟绕空,祥兽率舞。
在众仙翘首祈盼中,长留上仙白子画(二)由四名仙童持花引导,一身难得一见的盛装华服,拖着长长的后裾,飘然而至。莹然气华之中,隐隐透出四海臣服之威,置身于满殿流光溢彩的中,犹如鹤立鸡群,无与伦比的绝世风姿,让人目为之一眩。
一整套祭天祀地的仪式过后,再转入奉仙殿,对着长留一百二十几位先代掌门画像,一一焚香礼拜。一切礼仪如注,并无丝毫差池,白子画恍惚觉得这短短几个时辰,跪拜起立的次数,就超过了他千年修道时光。如今的天庭,就只剩下这套礼仪来维持,怎会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翻遍了从上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所有礼仪典籍,务必做到隆重再隆重,繁复更繁复。
缓步登上礼台,漫天英落似雨,脚下花开如浪,五色蜀锦如茵展开,一直铺到炼妖塔下。死门出口处,十数名仙女焚香捧鼎,托着凤冠、吉服,霞帔……静候两厢。
磬声二响,万籁无音,个个屏息凝神,举杯满爵。
白子画端立于新宫殿内,心中寂然无波,目光只望向炼妖塔死门处,再不旁顾。除了那两扇紧闭的黝黑铜门外,他眼中已无一物。可是他的心,分明能够感觉到台下宾客中,有一道如水般清澈,却幽深似海的眼波,正投注在他身上,刹那间如针尖般刺心般。
“是他回来了吗?”
哼!你便是炼就通天彻地之大神通,与我又有何干?你我永生不相见之命数!只要有我守候在小骨身边,你休想靠近半步!五月初五酉时已到,天时不可违,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姻缘,小骨是我的!我的!
白子画(一)在就在磬声二响,余音绕梁之际赶到。自从仙界有了九天法阵,长留仙山结界大开,任凭众仙人自由出入。一路走来几乎无人认出他来,白子画更不用仙术遮掩,只是略略低头,隐迹于一群默默无名的小仙之中。不远的天际,浮云托起一座巍峨仙宫,玲珑别致,喜乐之音,随风飘渺散出,丝丝入耳。
相生相斥,永世保持不相见之距。长留后山桃花林,是他可以到达的极限,明知再难寸近,白子画却任性地执意再踏一步,心头立即传回无法抑止的痛。这种痛,让他想起了七杀殿内,绝情池水给他带来的痛楚。无奈转过身去,背靠巨石颓然坐下,抚着胸口喘息,犹如一条离水之鱼,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喘息稍定,挣扎着扶石站起,向半空中浮岛新宫,那团氤氲紫气望去,白子画先是一叹,又浮起自嘲的苦笑来。
六界兴旺安危,长留千载恩情,不妨都留在这里,化风随云而去。道、仙、名、权、势、友 ……都给你,我只要和小骨在一起,找个亘古以来从无人迹之处,安安静静地守着她,坐看日升月落,便再无他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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