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中的记忆,一桩桩一件件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如同长留藏书阁一目了然。白子画仔细从头梳理了一下缺失的记忆,不是亲身经历的事情,如同翻阅七绝谱里的情爱故事,坦然面对,内心波澜不惊。
理智地一步一步分析下来,白子画不由皱眉,似乎一开始就是错,但即便重来一次,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对?生死劫,不可杀,不可避,只得直面迎劫,引来泼天大祸,几乎疯癫成魔。记忆中只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没有记录任何情感,这情到底从何而来?
他一向是个无情无欲的人,但他不是一个无知无觉的人。
六界百年,弥梵天已沧海桑田几世轮回,偶尔他也会想起师父和师兄弟们,想起他们五上仙游侠天下,逍遥快乐的日子。然修炼到他们这般境界,仙寿悠久绵长,总以为后会有期,所以并不太挂念。
尤其是紫熏,一颗心都在他身上,痴缠不清,好生麻烦。这个时候,他甚至觉得弥梵天也是个不错的地方,至少耳根清静。没想到,他们之间最后是会是如此一个结局,终究辜负了她一生。
花千骨!生死劫难,阴差阳错。一幕幕的疯狂,不顾一切飞蛾扑火,不惜魂飞魄散,也要让他当众承认曾经爱过……不是好好的师徒吗?为什么会去吻她?绝情殿那次就算了,都是卜元鼎之毒惹的祸,第二次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曾经爱上自己徒儿?
掀开宽大的袍袖,右臂光洁如玉,原来那块嫣红狰狞的绝情池水伤疤,已消褪无痕,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长留山三生池水,贪婪池、绝情池、销魂池,即是警示也是惩戒,灵药只能减少疼痛,待所有凡俗情绪都归于平静后,疤痕就会自动消失。
掩上袍袖,白子画轻抚右臂,没有觉得轻松,反而略有忐忑。回想起花千骨哀怨的眼神,七分决绝,三分眷恋,白子画心头一痛,满怀愧疚和自责。
修道成仙,与天争命,难道要一次次让深爱他的女人为他流泪,为他流血,为他牺牲,他到底算在是修仙?还是修魔?
“小骨是我的徒弟,我的生死劫,绝不能让小骨成为第二个紫熏。只是,不知她醒来后,还爱不爱我?”
夜深风疾,长留内外,渺无人踪,白子画兀自纷繁纠结,苦思冥想。
“师兄。”
不知何时,笙箫默已经来到他身后,静静地站了很久,才敢出声。之前,笙箫默从没听说过什么第二元神,也不太清楚一个人拥有两个元神,到底是何种感觉。想问却又不敢,怕是问了也白问。
等了好一会,没有得到任何回音,笙箫默只得再次开口,劝道:
“师兄,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如早点回房休息。”
千年的师兄弟,笙箫默怎会不了解他的这位子画师兄,妖神大战他倾全力稳固六界结界,褪仙骨复活花千骨……而他原本体内卜元鼎残毒未清,六十四颗销魂钉旧伤未愈,妖神之力的封印反噬未除,这具千年仙躯,何止是千疮百孔,连仙脉根基都被他连根拔起。
“不用了!”
淡然拒绝,不带一丝情感。他知道笙箫默欲言又止,想问些什么,但是他说不清,也不想说,那就不如不说。
“师兄---”
笙箫默拖长了尾音,再次恳求。
露风岩居于九重之巅,霜夜寒风掠过长留、绝情殿两层结界,拂面吹来,依然透着一丝刺骨寒意。这点风霜,对修道之人只能算是微微凉意,而如今的白子画,却不得不披上一袭天蚕丝风衣。一阵寒风掠过,衣袂随风飘起,修长而单薄的身影更显萧索,落入笙箫默如漆的眼眸,黯然神伤。
“我没事。”
总是默默地、以自己的方式守护天下、保护每一个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爱惜一下自己?笙箫默终于怒了:
“没事,你总是说自己没事,你都把自己弄成这样子,还说没事?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千骨想想,她若是醒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又会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
花千骨被救回长留后,一直昏迷不醒,笙箫默替她检查伤势时,惊觉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自行疗伤,这才发现原来她拥有神躯,便放心将她安置在冰室内。
而妖神大战□□到最后一刻的白子画,一回到绝情殿,便无声无息地倒下了,筋脉俱损,修为跌到了谷底,连仙躯都已不保,伤势之重远远超过,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花千骨。别说冰室,就是那张万年玄冰床的寒气,白子画也无法抵御,只能靠笙箫默替他疏导真气,一点点打通筋脉,待气息可以顺利运转一周天,才自行闭关疗伤。
他们师徒虽然近在咫尺,却各自疗伤,无法相见,一直都是幽若在冰室守着花千骨,每日子时到绝情殿向他报平安。
前几日幽若欢蹦乱跳来禀告,说她师父翻了个身,白子画豁然回身,问道:
“小骨怎么样了?她醒了吗?”
还是紫熏上仙说得对,只有关于花千骨的事,才能让白子画有异样的情绪。笙箫默得意地笑了笑,本想卖个关子,调侃两句,一抬头却对上白子画一双邃如黑洞的眼眸,见状只得相告道:
“我刚刚去看过千骨,脉息平和强劲,不出三日她就能醒来。”笙箫默紧跟在白子画身后进入内殿,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今后你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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