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主人,是对他失望了?不喜欢了?所以打算将他放逐到这里,算是成全?
脑中划过这个念头时,又被他否定了。她若真是不喜欢谁,完全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一个刀解更符合她gān脆利落的行事。
那又是为什么?
一路冥思苦想找不到答案,四把刀跟着主人的步伐停下时,眼前已经是从城堡通往城外的宽阔道路。
周围有不少平民站在道旁,他们藏于其中不算太起眼,两边的平民都将视线集中在道路中央,或大声或窃窃地jiāo流着。
“是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要上洛了!”
“城主大人万岁!”
因为信长出色的内政手段,这座城在入主后虽然不过六年,平民们因为他“兵家分家”“支持自由贸易”之类的新政也得了不少实惠,更因为织田信长几乎统一了东瀛让人们看到了战争平息、乱世即将结束的未来,因此哪怕他为人残bào声望依然很高。
被人群欢呼的对象正骑在高头大马上,那是一个身姿清瘦的中年男子,梳着武士贵族常见的月代头,蓄着八字胡,一身黑纹付羽织和灰色的马乘袴,只远远看着就透出一股上位者和武士相结合后高高在上的凛冽威势,那是从他一次次的征伐胜利带来的,也是他名副其实“天下人”的称号带来。
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
再度亲眼见到这个男人,所有刀的表qíng都非常复杂,但唯有不动行光在心酸难过之余是带着重逢的喜悦的。
信长公,又见到信长公了,真是太好了。紫色长发的短刀少年忍不住抹了一下眼睛,果然还是控制不住的欢喜啊,他多想冲上前跟他说话,可是不行,现在根本不是好时机。
等等,他们说上洛……
“上洛……”再次喊出来时,回忆起什么的不动行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上洛,是上京的意思,前文里审神者和源氏兄弟一起去平安时代见识时就有提到,京都是模仿海对面的帝国的两座帝都“长安”和“洛阳”建造。当时便是“洛阳”繁华“长安”落魄,发展到战国时代,“长安”已经不在,只剩下“洛阳”,因此“上洛”一词由此而来。
这只是字面意思,而更主要的意义在对面的帝国文化里有另一个更直观的说法——“问鼎中原”或者“称霸天下”。
“上洛呢。”审神者目送这位大名只带了百名小姓和半百数止的骑兵朝安土城门奔去,这个中年男人正值他人生最巅峰得意的时期,掌控了最富庶的半个东瀛,正要大刀阔斧将这个国家改造成他想要的样子,权倾朝野不可一世,“谁能想到,他只剩下三四天可活。”
有一瞬间,不动行光就想不管不顾直接跳出去,拦下信长公的队伍,大声告诉他不要去,他的部下会在京都造反,他会被困在本能寺,他会在里面用药研藤四郎自杀,他和他的部下有很多都会死在那场大火里。
然而他还是止住了这份冲动,除了掐进手心的指尖全身没有动弹哪怕一下。短刀的敏锐感知告诉他,但凡他有一点异动,他旁边的三刃会在第一时间限制住他,更别提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新主人在。理智更是告诉他,就算他跳出来追着信长公而去,也没人相信他的话。他的存在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太荒谬了。
信长公的队伍渐行渐远,在道旁围观的平民也各自散开。审神者在这时才转过头看向身后,仿佛上下打量地看了不动行光一眼:“还不错。”
什么意思?
包括不动在内,四刃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
“接下来,我要和你们分开。”
什么?
紧张的气氛彻底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qíng绪。
“大将?”“主上,您在说什么?”“主公您这是何意?”
一直没说话的另外三把刀几乎是同时喊出来。
“我说我要独自去拿茜魂糙,那里很危险,暂时不适合你们跟随。”审神者不紧不慢地解释,“这大概要花费三四天的功夫,在我回来这里找你们之前,你们可以自由行动。”
诶?
“这是你们的小判。”拿出四个装有金币的布袋,审神者一人发了一个,“足够你们这几天吃住的开销了。”
“不是,主上……”手捧着沉甸甸的袋子,长谷部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主人摆手打断。
“四天后,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审神者说完,便转身离去。
“大将!”“主公!”药研和宗三想伸手阻拦,即将搭上眼前人的肩膀时,少女的身姿却像融于水面的冰雪一样化开不见。
主君用灵术直接走了!
四刃的脑中集体闪过了这句话,下一句紧随其后。
他们被暂时抛弃了!
突然遭遇闲置的四刃:不知所措。jpg
“主公,到底在想什么呀。”宗三此时也顾不得忧郁和沉默了,捂着脑袋一脸头痛,头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为刀智商不够用的烦恼。
“主上……”长谷部已经化身为被主人抛弃的败犬,“就算危险也该带着我长谷部随同一起,至少我还能替您挡刀……”
“不,大将大概是嫌我们累赘。”药研下意识顺着吐槽了一句,随后灵光一闪,累赘?难道说大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们一起同行?
“我要去见信长公。”不动行光的声音在这时cha了进来,语气平和却蕴含着无可动摇的坚定,他紫色的眼睛定定地看向其余三刃,“你们,要跟来吗?”
他们都是信长曾拥有过的刀,哪怕意见不和,不动还是试着邀请了一下。
现场安静了三秒。
“谁要去那个男人的身边!”长谷部第一个发难,一脸的愤恨和排斥,“我现在的新主人比他好千倍万倍,我要留在这里等待主上回来。”
“我和长谷部意见相同。”宗三也在一旁道,“事到如今,那个魔王见与不见也没什么意义。我不想再因为他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了。”说着,他却与长谷部互相对视了一眼。
“那我和不动一起。”药研的决定同样gān脆利落,“你们就留在安土城等待大将回来,我和不动去找信长公。”
他可不能让不动行光单独行动,一旦他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会被连累的一定是大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原本已经用眼神确定好将不动行光逮住直接绑上四天的宗三和长谷部听到药研这么说,不禁一愣,两人再度对视一眼。
“既然药研这么说的话……”宗三有点迟疑,在想自己要不要也跟去。
“给主上造成麻烦你们就都提头来见吧。”长谷部的通牒充满了冰冷残酷的意味。
不动行光没说话,只是低头看自己的钱袋。
而药研早就习惯长谷部对主君软绵对同僚却很冷酷的这一套双面标准:“这是绝对的!”
谁都不能伤害大将,任何方式都不行!
数分钟后,目送着药研和不动行光跟着前往京都的行商队伍离开,宗三左文字脸色复杂。
主公是不是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画面,所以才这么放心的离开呢?
回想起不管是自己还是长谷部都在本能寺外阻止了数次溯行军的袭击,却连一次都没有进去里面看看那个魔王,宗三的心qíng同样不是滋味。
把他们带来这里,这将他们丢弃在这,一如即往让人猜不透又带着残忍意味的做法,我的主君啊,您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梦境
从朦胧而又不真实的意识中清醒,宗三眨了眨眼,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虚无里,一个正在给一把刀剑进行手入的武士背影。
武士盘腿坐在长方开形的矮桌旁,上面放着刀鞘和保养刀剑所用的一系列工具,以及被拆下来的刀镡和刀柄。
透过武士给刀剑抹丁子油的大幅度动作,宗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剩下刀条的利刃刀jīng上用金汁浇过的铭文——「永禄三年五月十九日义元讨补刻彼所持持刀织田尾张守信长」。
啊啊,漫长的时光过去,他以为自己都忘记了。
落在这个魔王手中终日被搁置,却也曾被他这般打磨保养的时光……
捂住胸口的铭文处,宗三忽然想起自己在被打上这道烙印前,是一把长二尺六寸的太刀来着,虽然少但也被人拿来使用战斗过,然而从它沦为战利品生生被磨短四寸成为一把打刀之后,已经没有人需要他上战场。
苦笑着低下头,在这样的时代和地点,说着不想见到结果在梦里还是见到了,这个魔王果然是他的心魔。
是的,梦境。白天与药研他们开,他和长谷部便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故地重游,到了夜晚休息,梦境里终究将他的内心又呈现了出来。
他,终究还是想见见这个魔王,想亲口问问他一些事。
武士仍旧在专心保养手中的刀剑,过了一会儿,他捏着刀条在刀jīng上小心地扣上刀镡又安上刀柄,固定好之后他改握着刀柄,举着它来回观望,手指不时轻抚过刀背,哪怕看不到表qíng,从他温柔细致的动作上也能看出武士很喜欢这把刀。
「第三,便是他喜爱你到极致,忍不住就在剑身上直接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完全打上自己的烙印,不许任何人染指。因为太喜爱你,便唯恐你磕到损到,又哪里舍得再用你上战场,若是折断他岂不是心痛死。」
主君曾说过的话忽然在此刻浮现,宗三默默看着武士此时欣赏刀剑的姿态,又看着他将刀收入鞘中,终于忍不住对他的背影开口。
“你不使用它吗?”
武士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又笑了:“从刚刚就觉得有人在看,还以为是错觉,原来真的有啊。”
“你看起来明明很喜欢这把刀,甚至还刻上铭文,为什么不用它战斗?”因为知道是梦境,看到武士对他的话有反应,宗三略一吃惊但也没感到不妥,只是接着追问。
武士听到他这么说,低头看向手中刀剑,本已经收鞘的刀又被他慢慢拔出,湛白的刀光从线条优美的刃身上反she开来,映出了武士的一双眉眼,这双眉眼露出了追忆之色:“自然是喜爱的。它见证了我的崛起之路,是我人生中一道关键转折的象征,所以我让人打磨刻上铭文,通告世人这把刀彻彻底底属于我。也让它继续见证,我不仅会名噪东瀛,更会夺取整个天下。”说到最后,那双眉眼变得凌厉而雄心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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