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道士画了十二张朱砂勾的huáng符把他们封住,然后把他们埋回了原来的地方,并嘱咐千万不要再在这上面动土,更不要把他们挖出来。这房地产公司其实也挺惨的,花了那么多钱,结果摊上这么个事。不过据说这房地产公司还没有放弃,还想在上面建他们的工程,真是作孽。当时道士埋十二铜人的时候,房地产公司派来的主管也在场,该不会就是霍海吧?”
胖子摸着下巴,问道:“小哥,你怎么看?”
“我觉得王盟说的挺对。”张起灵顿了顿,说,“你们先去调查一下霍海到漓水县都接触过哪些人?”
“嗯。”小警员积极xing很高。
“走吧,我们也去。”
霍海来到漓水县后喜欢呆在工地旁的窝棚里,霍海呆的窝棚外表和其他窝棚没多大区别,但内里却是天差地别,那是唯一一个有空调的窝棚,除了空调,还有电视、电脑和chuáng。和其他窝棚一比,这里简直就是皇帝出行的行宫。
霍海到漓水县后很少和人说话,看人的眼神里总带着一丝倨傲的神色,只有少数拍马屁拍得溜的人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他讨厌工地的泥沙,讨厌工地夹杂着汗臭味的空气,上午日上三竿,他穿着某某品牌的衬衫,捂着鼻子经过工地,钻进专属于他的窝棚,抖落肩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躺上chuáng,掏出手机:嘿,宝贝,今天晚上有空吗?
他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却忘了在工地上挥洒汗水的,都是他的衣食父母。
工地上的工人不喜欢霍海,但也没人恨他,这样一个不管事的主管,至少没矛盾,就当他是空气好了。
说起来,没有人有作案动机。
县局的人和张起灵等人查到的信息基本大同小异,霍海虽说整日无所事事,但总的来讲他还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不与人结怨。
正当所有人陷入沉默时,陆仁倚开口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个曾在那个工地的工人对我说,平日里霍海总是开着他的红色跑车到工地,但有一段时间他没有开车,后来他又换了辆普通的本田车,当时他还挺吃惊的。”
张起灵意识到这可能是个突破口,“黑瞎子,你有办法找到他的红色跑车吗?”
黑瞎子勾着嘴角笑了笑,答道:“小事一桩。”
再次看到黑瞎子时,只见黑瞎子蓬乱着头发,专心致志地在消灭一桶方便面。胖子一记神掌拍了上去,“红色跑车找着了?”
黑瞎子嘴巴里塞满了方便面不能说话,只得大力地点了点头。
“神速呀!”
黑瞎子咽下最后一口方便面,“我去了霍海他家,他家还真TM远,来回三个多小时,我还gān了点重体力活儿,可饿死我了。你们猜猜我是在哪儿找到霍海的红色跑车的?”
“你都说了是去他家,当然是在他家找到了。”
“切,没劲。他的车就锁在他家最偏僻最脏乱的一个车库里,上了整整十八道锁,我破了半个小时才全部搞定,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封了什么宝贝。”黑瞎子说的时候隔着墨镜都能看到他神采飞扬,想必此行一定有了不小收获。
黑瞎子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样毛毯样的东西,“这是霍海垫在前备箱的。”
胖子把它打开,上面有一团gān涸了的血迹。
经检验,上面的血迹是人血。
张起灵找了局里一个小警员问道:“漓水县最近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命案?”
小警员被张起灵严肃的语气和严肃的表qíng吓得话都说不顺溜了:“没···没什么命案啊。”
“真的?”
“骗你是小狗儿。”
这时,陆仁嘉穿着白大褂走了过来,他说:“三个月前,有一个女孩溺水身亡。”
“溺水身亡?”
“局里领导的意思,你知道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为了破案率。每一件案子的勘破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还不一定能侦破。”陆仁嘉揉了揉眉心,神qíng有点疲倦。“我很不想提这件事,小女孩的肋骨折断,绝不是溺水那么简单。”
“女孩的身份。”
“叫钱芯,6岁,是钱贵的女儿···”
没等陆仁嘉把话说完,张起灵就打断了他的话:“我怀疑钱贵就是凶手。”
☆、chapter 5
警方找到钱贵时,他正在折小纸鹤,他女儿最喜欢小纸鹤了,他准备烧给她。警|察逮捕钱贵时,他没有任何反抗,就好像他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的来临,他只是在静静地,静静地等待。钱贵承认是他杀了霍海,因为霍海是撞死他女儿的凶手。
一切要追溯到三个月前。
那天的月亮很圆,就像一个银盘高悬夜空,周围几颗星星闪烁,煞是好看。女儿在路边等他回家,就跟往常一样,他已经能想象到他女儿迎向他的笑脸了,就在前方,他加快了脚步。这时他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光,很亮,他下意识地闪过身,那是一辆红色跑车,经过他身边时都没有减速,带起一阵灰尘,他的心猛的一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到那辆红色跑车撞飞了他女儿瘦小的身躯,他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模狗样的年轻人步履慌张地把他女儿抱起,放进了前备箱,他离悲剧发生的现场不足100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他去追,却只能看着跑车绝尘而去。
他报警了。
女儿的尸体在一条河里找到,浸得都发胀了。
最后,警察是这么告诉钱贵的:你的女儿是溺水,意外死亡。
“去你娘的意外死亡!说,他塞给你们多少钱?”他红着眼大声嘶吼。
警察扬起警棍威胁:“你嘴巴给我放gān净点!”眼里是不易察觉的闪烁,他没有拿钱,但看到这么一位父亲,他心虚了,他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内qíng。
天崩地裂大抵不过是这种感觉。
他的女儿可以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寄托。他的妻子在女儿还未满周岁的时候,因为嫌他穷,和人跑了,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忍心抛下那么可爱的女儿的,她还那么肖··当时他抱着嗷嗷哭着的女儿说,从此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
为了女儿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他在一个天还蒙蒙亮的早晨离开了生他养他二十多年的小山村。
世界上有这么一群人,当别人在收藏古董名画时,他们在收藏至今遥不可及的梦想和关于家乡的思恋。他们就像一朵蒲公英,从山村飘到城市,离开贫瘠的土壤,怀揣着随时可能湮灭的希望,在钢筋混凝土间艰难扎根。他们是城市的最底层,他们会说着你听不懂的粗话,他们会喝着你叫不上名字来的劣质白酒,他们会在你看不见的yīn暗角落里暗自悲伤···
钱贵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来到城市,在城市里的生活很苦,住的是地下室或车库,十几个平方,一身家当全在里面。风里来,雨里去,他就像一个巨人,撑起自己和女儿的一片天。
chūn去秋来,几经寒暑,女儿快六岁了,他多年辛苦终于攒了一点钱,他在漓水县买了间很小很小的房子,他想把女儿接过来,在这里上幼儿园,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在起跑线上就和城市里的小孩差太多。
生活本来很平静,女儿很快就可以上幼儿园了,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有女儿在身边,钱贵觉得无比美好。
只是没有想到,意外来的那么迅猛,让人措手不及,那辆红色跑车就像一道红色闪电,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然后将他对未来的所有幻想,生生击碎。
他竭尽全力来呐喊,来控诉,可是谁愿意俯下身低下头来聆听一只蚂蚁的声音?
他颓废了很久,只觉得此生无趣。
在某个夜晚,他一个人走在没有路灯的路上,神qíng落寞,就像一个游魂,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教堂门口,这教堂快要消失了,然后会有一座新的教堂拔地而起。
曾经的他一次又一次地从教堂门口经过,瞅着哥特式的宏伟教室,他想,真漂亮啊,要能进去瞧瞧该多好啊,他又瞅了眼身上灰不溜秋的衣服,他放弃了这个念头,这种地方,大概不是自己该进的,他伸手擦了擦衣上的泥浆,走吧,等下生活安定了就把老家的女儿接过来,给她买身新衣裳,然后带她进来,这么漂亮的建筑,她肯定没见过。
女儿来了,又走了,漂亮的哥特式教堂成了断壁残垣。这下,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走进去了。他坐在教堂的台阶上,静静地看月亮升起来,升到半空。十月天,秋风微冷,他往自己的手上哈了一口气,他的手掌粗糙得就像教堂门口的树皮,皲裂的表皮之下,是道道岁月的艰辛。
他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坐到什么时候,反正也没人来撵他。这座教堂早已经被搬得一gān二净,马上就要被彻底推平了。他只想静静地坐着,就这样坐着,这样心qíng就可以平静下来了吧···
他的目光沿着残存的教堂尖顶往上,明月当空,星光璀璨。
那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
教堂前沉默的他,要的不是救赎,而是···该下地狱的人下地狱!
熊熊黑色焰火燃烧起来,谁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份疯狂,这样的怒火,属于一个伤心的父亲。
他买了一把很尖利的刀,准备随时出击,就算最后结果是鱼死网破,那又怎么样!
有一天,他接到一条陌生的短信: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懂你的痛苦,今天下午3点,废弃的沙石码头见,我可以帮你。你也可以不来,但为了你的女儿,你要想清楚。
钱贵不知道发短信的人是谁,更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还是准时赴约了,只因为上面有这几个字——为了你的女儿,你要想清楚。
在分尸的时候,钱贵觉得很痛快,快感代替了恐惧。鲜血飞溅,恍惚间,他看到了女儿的笑脸,他很想哭。
他是在废弃的沙石码头抛的尸,而第一案发现场,是超方房地产公司已经停工了的工地,埋了十二铜人的那块土地。
☆、chapter 6
你可以想象吗?现在的分尸狂魔曾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钱贵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在审判的那一天,法庭的观众席上,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艺术家坐在最后一排,他随身携带的绘画本上有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父亲拉着女儿的手在河边漫步,血染夕阳,他们父女俩就好像会手拉手一直走下去,走到天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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