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哭,吃了柿饼,嘴甜甜……”
“啪嗒……”
古陵逝烟看着指尖一抹晶莹,冷嘲:“如此珍贵的一滴泪……可惜啊……宫无后……”他捧起对方带泪的脸庞,宛似托起黎明前夕被晨露沾湿的花儿,“此时,你在思念谁?宫无后……”
“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哦?”大宗师微挑长眉,“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你骗我!”宫无后毫不留情地打落他的手,道,“现在是寒冬!”
“是啊,而今是寒冬,可谁又告诉你冬天没有?”
“是……”话未出,宫无后又生生住了口。
大宗师眸中冷冽闪过,面上却展笑颜:“在金秋时分把这果子置于冰库中,数月后依旧完好,这也就是我们在寒冬吃得上它的缘故。”
宫无后久久不语,他的魂仿佛飞出了这片天地,令长久的沉默窒息弥散在周遭,久到大宗师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直到——
“砰——”
“你做什么!”古陵逝烟的厉喝无法令宫无后侧目,只听他冷笑道:“我不爱吃柿子!尤其是冬天的柿子!”
有时候,大宗师真的无法理解这个小徒儿,就像宫无后无法理解喜爱雪芳寻桂的他一样。
明明如此接近,却又比谁都遥远,咫尺间的蹉跎,又还余多少春秋?也许只有当一人入得坟茔,独留另一人困在这座冰冷的云烟城池之时,才能笑叹泪流。
宫无后气狠了,口中果实甘美久久不去,他猛一夺古陵逝烟手中杯盏,仰头一饮而尽,直到酒入了肚中,才觉得口中辛辣之味大起。
不稍片刻,两颊顿生霞云,两眼愈渐迷离。
他一把挥去古陵逝烟阻拦的手,跌跌撞撞地过去拂开廊下垂帘,趔趄地步出长廊,皑皑白地上轻落两排歪歪扭扭的脚印,冷冷的寒风刮在脸上,令布满胭脂色的脸庞稍稍降了点温。
不知为何,眼下的地面变成软乎乎的一团,好似踩在一片云上,整个人飘飘忽忽,随时能乘着风雪而去。
宫无后环顾四周,眼前重影茫茫,像是有很多东西阻隔在自己面前,又像什么也没有,细细一看,整个地方仿佛一下空旷出来,没有雕栏玉砌,没有古陵逝烟,没有束缚,他就站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雪原上,无尽地风雪不断旋转翻飞,逐渐将他包裹。
前所未有的轻盈和自由充斥在胸腔之中,他口中不禁吐出一口浊气伴随一声满足的长叹,他在雪中央,在花树异草之中,愉悦地转了一个圈,一周方尽,白色的狐裘从肩头滑落,末摆荡开,在虚空中划开一道波浪的弧度。
一霎那,天地间,只剩白茫茫世界之中一抹最凄艳的红和这一人独舞的身影。
古陵逝烟步出长廊见他这般妄为便要呵斥,却在此时,那人红衣,一个回首,眉眼末梢一丝淡淡情意仿佛一点火星霎时燎起红莲千里。
他轻启薄唇,唤他“师尊。”
“无后……”
“嘘——”他一指轻点于朱唇上,眼角情意绵绵,“师尊,我的剑呢?”
“你要剑作甚?”
“杀你。”
“哦?”古陵逝烟却是不信,此时的宫无后明明醉意朦胧,脚步虚浮,哪有一点要执剑杀人的样子。可他也不阻拦,眼下没有朱剑,大宗师广袖一扬,玄黑剑身飞出稳稳地落在宫无后手中。
醉意灭顶的他也未察觉出异样,兀自以为朱剑在手,他嘴角漾开浅浅的笑,好似蝴蝶轻展翼翅。
铿锵龙吟,剑身寒芒耀动,宫无后缓缓拔出昆吾剑,他忽而一个旋身,剑气破开,周遭花树一片巨震,满盖芳华倾落而下,刹那,风吹得更疾,雪飘得更盛,天地间充斥满缤纷落英。
他挥手剑身横出,“也谁料,春风吹已断,”一时剑芒大盛激荡咫尺方寸,树梢枝桠应声而折落在雪中,他又一个翩旋,衣袂翻飞,“又谁料,朝云飞亦散。”
口中词句方落,他剑指皓月,回眸,刹那一生,一眼万年。
风花漫漫,雪月杳杳,一阕剑舞谁人来和?
今夜,这人,这舞,这情,宛似酣梦一场,而至明日终随命运洪流湮化寂灭,无处得寻。
大宗师从来不知,自己亲传与他的夺命剑招竟能演化的这般凄艳至极,而就在此刻,只见宫无后手中翻转一轮剑花,森冷的昆吾犹带上几分缠绵,当花绽至最盛之时,眼前人影微晃化为虚烟,只听风中回荡浅浅吟哦:
“天易老,恨难——酬……”
一化一瞬剑,待到最后一字缄口,入眼便是昆吾冷冽锋芒。
半寸,离胸口只有半寸。
古陵逝烟仍旧负手而立,他冷毅的面上无悲无喜,只道:“无后,便是你醉了,也不忘夺我性命,我该高兴于你的觉悟,还是悲叹你我师徒这般不死不休的命格。”
也不知宫无后听清与否,他眸中星河波澜,脸上展露一个最稚嫩的笑容,手下一软,昆吾落于雪中,他也随即倾倒。
古陵逝烟下意识地拦腰接住他,宫无后微睁开朦胧的眼帘,入眼男人的面庞似曾相识,他不禁笑问:“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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