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老人社区的入住资格,不算贵——最普通的户型,只靠老布攒了三年的积分,便绰绰有余。
真正难得的是,拜伦以名誉担保,将他的假释活动区,从过分潮湿的波特兰,换到四季如春的南部小镇。
读着老布的信,安迪想道:‘将阳光城项目称作昙花一现的人们,想看落花,可有的等了……’
字里行间透出来的闲适惬意,表明拜伦的设计,体贴地照料到银发一族的,方方面面。
时光无情,没有人永远年轻,老龄市场不仅不会枯萎,反而如滚滚洪流,一发不可收。
抬起手腕,发现离小阿奇的放学时间只差一刻钟,安迪赶忙放下信件,走向圣玛利亚幼儿园。
“da……杜弗兰叔叔!”阿奇伯德金灿灿的卷发,在夕阳下闪着光,他的身后,还跟着个黑发小男孩,好像是隔壁威廉姆斯家的。
“这是我朋友,托米”阿奇牵着安迪的手掌,轻轻摇着:“他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安迪半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顶,目光转向比阿奇矮半头的瘦小身影,温和地问道:“托米,你跟家里人打过招呼吗?免得他们担心”
小托米扁了扁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头。
他心里想的是:‘家里人……保姆阿姨请假不在,我家里哪还有人呢?’
安迪闻言便牵起他的左手,带着两个孩子踏上回家的路。
途中,他静静地听两个孩子哼着刚学会的旋律,在记忆里翻找着对邻居的印象——威廉姆斯先生,说起来,算他半个同行,是就职于富达证券的操盘手,忙碌的工作状态同他入狱之前,没什么两样。
至于孩子的母亲,威廉姆斯夫人,很不幸没能熬过产后大出血,因此,托米有记忆以来,还不曾尝过父母在侧的滋味。
杜弗兰先生在厨房里为孩子们切着果盘,阿奇和托米,则对着超大尺寸的拼图犯难。
“托米,轮到你出诶”
对方正望着客厅墙上的合影出神,被吓了一跳,胡乱将捏在手心的碎块,按在底图上。
“好像怪怪的哦……托米,你再看看,托米?”阿奇觉察到小伙伴的不专心,倒是没生气,只是好奇地盯着他。
“……要是我的妈妈还在,该多好啊……爸爸们都很忙,可大家都至少有妈妈陪着的”托米小声解释着。
不知该如何安慰情绪低落的好友,阿奇思索片刻,拍了拍胸脯道“我也没有妈妈,咱们一样的”
托米禁不住又瞥了眼墙上的一家三口,叹道:“但是,就算他们都忙,拜伦叔叔还是经常来接你……”
黑发的小矮个男孩,打心底希望,自己的父亲,也会出现在校门口,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可是,直到拜伦从罗德岛归来的初秋寒夜,托米都没能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
接二连三的失败决策,击碎了威廉姆斯先生东山再起的勇气,随着他从天台跃下,小托米的期待,全部湮灭在,倾盆的暴雨中。
儿子嘴里时常念叨着的头号好友,拜伦还是头一次见,小男孩额角裹着渗血的纱布,黝黑的眼眸中没有半点光亮。
跟着安迪走进厨房,摸不着头脑的哈德里先生轻声问道:“这孩子是怎么了?跟同学打架了?咱们阿奇没参与吧?”
是的,尽管一眼望过去,阿奇伯德从发丝到脚趾都干干净净,而托米的伤势也足够惊人,但一时间,拜伦满心只惦记,自家乖儿子的安危。
安迪用手指在窗户上轻点,示意他看向隔壁的院子,屋里屋外漆黑如泼墨,不见灯火。
“托米父亲出了事,房屋属于被清算的不动产,他家又没有近亲……比起直接被送到儿童局,孤零零地待着,我想,让他先留在咱们这里,会更好些……
至于他的眉骨,似乎是昨天得到消息时,从楼梯上摔下来碰伤的……”
拜伦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时钟,听着屋外风雨呼啸,再看看缩在沙发上不言不语的黑发小子,从茶几上抄起车钥匙,对安迪道:“那你留在家里陪阿奇吧,我带着托米去医院重新包扎”
阿奇伯德闻言从沙发上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父亲身前,拽着裤腿请求道:“爸爸,我也要去!让我和da……杜弗兰叔叔一起去吧!”
拜伦扭头,见一大一小,用同样璀璨的蓝眼睛凝视着他,尽管不愿他们出去吹冷风,也只得叹了口气,轻轻抱起托米,率先走向车库。
诊室外边的等候区,阿奇替好友按着破伤风疫苗的针孔,安迪在不远处缴费,拜伦则跑到楼下的检验科等结果。
喝着糖盐水,托米终于吐出今晚的第一句话:“阿奇……谢谢你……还有你爸爸和杜弗兰叔叔……”
他想要感谢的太多太多,一时竟不知,该先说什么好。
托米想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回报他们的善意,却绝望地发现,孑然一身,拿不出任何东西。
翻找半天,他从裤兜里掏出护士姐姐递来的几粒糖,一股脑地塞到阿奇手中。
阿奇伯德认真地数着,随即又将三粒放回托米掌心,笑着说:“咱们一起分”
舌尖尝到糖果的甜味,托米的眼泪止不住地漫出来。
他害怕,自己会像父母离异的贝西一样,去全然陌生的城市,跟着儿童局为他找到的寄养家庭,再也回不来波特兰,再也见不到阿奇,再也没有人,同他分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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