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其中纠葛,便连不萦外物的张三丰也怒气满膺,他本最疼张翠山,为他之死长年痛心,原来罪魁祸首却是这些人——此时他只觉得,青书很该再下更重的手才是。
阿二是个枯瘦老者,身材略矮,头顶秃得不剩半根头发,两边太阳xué却是凹了进去,深陷半寸,一看便知是顶尖高手。
只见那阿二闪身飞出,右掌便疾向青书胸口劈去,他掌尖未至,青书已觉气息微窒,当下一招“斜飞势”,将他掌力引偏。然而这阿二下盘凝稳,如牢钉在地,一掌接一掌劈出,内力实在是雄浑无比。
青书本不欲与阿二硬碰硬,在他看来,以智巧取胜为上策,以蛮力取胜则为下策,可这阿二内力太过浑厚,而太极拳的真正jīng要青书也尚未完全领悟参透,这圆柔之力虽能暂时将掌力引去一边,但也实在颇为吃力。想到此处,青书忽而心中一动,也出一掌迎了上去,与阿二对起掌来。
这下旁观众人都大是吃惊,青书这样年轻,内力又怎能比得那阿二几十年的深厚功力?如此双掌相对,怕是转眼就要重伤。
卫璧眸光一暗,掌中已不知何时扣了几枚石子,想是若青书那边有半点变故,这弹指神通便要施展出来了。
孰料这两人一掌对上,竟没有想象中的轰天大响,只有闷闷的一声传出,而后阿二竟是退后了两步面色煞白,青书依旧神定气闲地站在当场,不惊不乍。
原来当时青书忽而福至心灵,用九阳神功配合武当绵掌使出,先以九阳至刚内力克制了阿二,绵掌中又暗藏后劲,阿二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内腑受创,内伤不轻了。
阿二见自己的无匹掌力不但被一个青年接住,反倒将他自己bī退两步,双目一凸,周身骨节便噼里啪啦地发出响声来,他这却是在运劲以待qiáng力一击。阿二本就内力qiáng猛,这一运功劲,掌力必将非同小可——然而在比武当中本就不须等待敌人运劲,青书才不理那许多,机不可失,他瞬间快移两步至阿二身前,一招震山掌伴随着九阳内力直击阿二,带起呼呼风响。
阿二提掌就挡,谁知那震山掌竟是倏忽间就换成了太极的借力打力之法——顿时阿二惨叫一声,被击得倒飞出去,瘫软在地上,只见他双臂臂骨、胸前肋骨、肩头锁骨已然全数折断。
赵敏见青书连败自己麾下的两大高手,心下更怒,大喝道:“阿大,给我杀了这个小子!”
阿大应声而出,双手捧着一柄长剑,赫然便是那柄倚天宝剑。这下众人尽皆变色,倚天剑何等锋利?过招之中只要稍触剑气,轻则缺胳膊少腿,重则性命难保。
卫璧面色一变,微眯双目盯着赵敏,沉声说道:“若他伤在倚天剑下,我必让你以百倍还之。”
赵敏闻言一窒,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难受,倒越发激起了她的桀骜之性,冷哼说道:“他若学艺不jīng,就是身死当场也怪不得别人!”
“你!”卫璧双眼简直冒出火来,恨不能立刻用眼光杀死赵敏;赵敏斜睨了他一眼,毫不露怯,下巴微扬,一身傲气贵气更甚。
青书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要说让他用太极拳去夺倚天剑?他可不想少只胳膊。若是用剑的话,就他那把佩剑,怕是倚天剑不出鞘都能给他削断了。然而表面上青书倒是镇定依旧,坦然凝视阿大。
这时张三丰忽而说道:“青书,我的太极拳,你已学会了,另有一套太极剑,不妨现下也传给你,用来跟这位剑术大家过过招。”
青书微微躬身说道:“多谢太师父。”而后转头向阿大说道:“这位前辈,晚辈剑术未jīng,怕难尽兴,便请我太师父稍作指点,不知前辈能否稍候?”
阿大自恃前辈高手身份,又有宝剑在手,自然点头答应。又觉得临阵学剑,必然生疏无比,又有何用?想到此处,阿大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你去学招罢,两个时辰可够?”张三丰微微笑道:“不用到旁的地方,我就在这儿教,青书在这儿学,不用半个时辰,一套太极剑法便能教完。”
他此言一出,场上几乎人人惊骇,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这里公然传授,招数都被敌人瞧得明明白白,那剑法还有什么秘奥可言?
阿大道:“那也行,我在外殿等候便是。”他竟是不欲占这个便宜,以佣仆身分,却行武林宗师之事。张三丰摆手说道:“不必了,我这套剑法初创,也不知管用不管用。阁下是剑术名家,正要请你瞧瞧,指出其中的缺陷破绽。”
这时韦一笑心念一动,突然大声说道:“你……你不就是‘八臂神剑’方长老么,怎么竟做了蒙古郡主的奴仆?”
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八臂神剑方东白乃是当年丐帮四大长老之首,剑术之jīng,名动江湖。十多年前听说他身染重病身亡,当时人人都感惋惜,不想他竟尚在人世,还做了蒙古郡主的家仆,一时间场中有人疑惑不解,有人目露不屑,有人暗自惊异,真是不一而足。
张三丰淡然说道:“老道的这路太极剑法能得八臂神剑指点几招,真是荣宠无量。青书,把佩剑给我。”青书恭恭敬敬地上前几步,呈上佩剑。张三丰接在手里,当下站起身来,左手持剑,右手捏个剑法,双手成环,缓缓抬起,这起手式一展,跟着三环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拦扫、右拦扫……一招招的演示下来,直到第五十四式“持剑归原”。
青书心知这其中奥妙,是而也不记招式,只是细看他剑招中“神在剑先、绵绵不绝”的剑意。张三丰一路剑法使完,竟无一人喝彩,众人都诧异无比:“这等慢吞吞、软绵绵的剑法,如何能用来对敌过招?”转念又想:“也许是张真人有意放慢了招数,好让宋青书瞧得明白。”
卫璧之前便为青书高兴,他这番得传太极真功,必然实力大进——卫璧心系青书,自然盼他越qiáng越好,最好这世上再无人能威胁到他心上人的安危,他才最是满意。
这时张三丰问:“青书,你看清楚了没有?”青书答道:“看清楚了。”张三丰又问道:“可都记得了?”
青书微微摇头说道:“已忘记了一小半。”张三丰道:“好,那也难为了你。你
自己去想想罢。”青书低头默想。过了一会,张三丰问:“现下怎样了?”青书沉稳说道:“已忘记了一大半。”
赵敏听到此处,面上微露不屑,便是她自己也难得亲见宗师传招,自然是凝神记忆,以她能力,此时倒还能记下大半。
眸光一转,赵敏笑意嫣然地说道:“哎哟!宋少侠忘记得越来越多了,这可怎么是好?张真人,你何不再使一遍给他瞧瞧?”她却是心想,再来一遍,她必能将剑招全部记下来。
张三丰微笑点头道:“好,我就再使一遍。”说着便提剑出招,再度演示起来。
众人只看了数招,全都心下大奇,原来这张三丰第二次所使的剑招,和他第一次使的竟然没一招相同。赵敏眨了眨眼,心下也颇为不解。卫璧淡笑视之,心无所求,却刚好暗合心境,又与乾坤大挪移道理相同,竟是收获良多。
张三丰又演示完一遍,问道:“青书,现下如何?”
青书低头沉思半晌,抬起头来,眸光微敛,若有所指地说道:“太师父,现下我已全忘了,一招也不剩。”
张三丰笑道:“不坏,不坏!忘得真快,你这就请八臂神剑指教罢!”说着将手中佩剑递了给他。青书躬身接过,转身向方东白道:“方前辈请。”
方东白也不再客气,直接猱身进剑,口中说道:“小心了!”便见一剑刺到,倚天剑青光闪闪,这方东白内力之qiáng,真使众人凛然而惊,心想他手中所持莫说是砍金断玉的倚天宝剑,便是一根废铜烂铁,在这等内力运使之下也必威力惊人,“神剑”果然名不虚传。
青书左手剑诀斜引,佩剑画了个半圆,虚点在倚天剑的剑脊之上,劲力传出,倚天剑登时一沉。方东白心下暗赞,当即抖腕翻剑,剑尖向他左臂刺到。青书回剑圈转,顿时双剑相jiāo,各自飞身而起。方东白手中的倚天宝剑被这么一震,顿时不住颤动,发出嗡嗡之声,良久不绝。这两把兵刃一是绝世宝剑,另一把只是普通佩剑,但双剑的剑面相jiāo,其实殊无分别。
这正是以己之钝,挡敌之无锋的道理,青书实已得了太极剑法的jīng奥。他心知张三丰要传给他的乃是“剑意”,而非“剑招”——故而他便将所见到的剑招忘得半点不剩,终于得其神髓,临敌时能以意驭剑,千变万化,无穷无尽——简而言之,就是后世人颇为熟悉的“无招胜有招”的意境。
此时殿中剑光飞闪,剑气纵横。方东白剑招凌厉狠辣,真是青光dàng漾,剑气弥漫——而青书的剑则在这团青光中画着一个个圆圈,每一招均是以弧形刺出,又以弧形收回,他以意运剑,每发一招,便似放出一条细丝,缠在了倚天宝剑之上,这些细丝越积越多,似是积成了一团团丝绵,将倚天剑裹了起来。两人拆到二百招上下时,方东白的剑招已渐见涩滞,偶尔一剑刺出,真力运得不足,便会被青书的剑带着转圈。
方东白越斗越心惊,激斗三百余招而双方居然剑锋不jiāo,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方东白连换六七套剑术,纵横变化,奇幻无方,旁观众人只瞧得眼都花了——而青书却始终在持剑画圆,大圆小圆,各种圆。
方东白眼见不妙,顿时朗声长啸,须眉皆竖,倚天剑中宫疾进,那是他竭尽全力的孤注一掷,乾坤一击!
青书见倚天剑来势汹汹,只能回剑格挡,方东白手腕微转,倚天剑侧了过来,擦的一声轻响,青书的剑尖已被削断数寸,而倚天剑却不受丝毫阻挠,直往青书胸口刺来。
青书眼光一厉,左手翻转,本来捏着剑诀的食中两指一张,已挟住倚天剑的剑身,手指顿时被剑气所伤,鲜血淋漓。同时青书右手的半截剑直向方东白右臂斩落。方东白右手运力欲回夺倚天剑,但青书竟硬顶着不松手。方东白一咬牙,便也不松手,只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他一条右臂已被斩了下来。但就在断臂的那一瞬,方东白将内力吐在倚天剑上,便也非得削掉青书的手指不可。
便在这时“嗖”的一声响起,竟有三颗石子同时飞来,一击手,一击剑柄,一击剑脊,顿时将那倚天剑上的力劲击散开来——方东白手臂已断,青书的手指却还在。
青书提手甩掉握剑的断臂,回手就要收起倚天剑,这时嗖嗖两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左右蹿出,一股yīn冷无比的寒气已扑面而来。青书不得已只能让倚天剑脱手,回身接掌。而这时卫璧也已飞至场中,顿时“砰砰”两声,双方骤然相碰又骤然分开——正是青书卫璧两人与玄冥二老分立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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