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虽然信得过白起的武功,韩野心中还是一跳。顾不得拴好流电与煎饼的缰绳,他小跑过去趴在破败的窗户上往里张望,屋内光线昏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正在琢磨该不该破门而入时,打斗声停了。
“外面的兄台,窗棂久未修缮,未免吃灰,不如进来好说话。”
这是个清越的女声,韩野一愣,随后白起的嗓音也响起。
“滚进来。”
听白起的语气,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韩野推开腐败的木门,眼前陡然一暗,顶上的积灰扑簌簌地落了满身,过了好一阵子,双眼才算适应屋内光线的变化。结满蛛网的泥塑土地公婆像旁,一个约摸廿岁的年轻姑娘持剑抵着白起脖颈,她一身布衣荆钗打扮,虽然有些狼狈,却看得出样貌清秀英气,两道长眉入鬓,双目灼灼。白起由她将剑架在自己脖颈,眸中的神情竟似有些宽慰。
“还不见过郡主?”
韩野发着愣,被白起一句话点醒,连忙躬身行礼:“草民韩野,见过郡主。”
冯臻冷笑道:“区区草包,也被派来杀我。沈湛那狗贼莫不是老糊涂得失了智?”
“当朝宰相沈湛?”白起神色一动,“陷害冯氏一族的原来是他?”
“跟我装什么糊涂?”冯臻将剑又提了提,剑刃逼近白起的喉头。“能找到这里来,也算你们的本事。”
白起不再言语,反倒是韩野急得滴出了汗。
“我们不是沈湛的人!”
“傻子才会承认。”冯臻冷道,剑尖又向白起的咽喉逼近一寸,“这句话我听腻了,还有什么别的新鲜说辞?”
他眸光微动:“沈湛的确要我杀你。”
听到这话,冯臻眯起了眼,竟然笑了。“你倒是爽快。”她手下一动,闪着寒光的剑缘将他的皮肤划出几星血珠。
白起不动声色:“白某一向以诚待人。”
“你人不错。但那这一点杀不了我,也救不了你的命。”
“杀你?我无意杀你。”白起摇头,“如果我真的要杀你,你现在不会站在这里。”
“是吗?”冯臻挑眉,“那就试试。”
白起不答。冯臻话音刚落,他忽然向侧方闪身旋转三周挣脱桎梏。冯臻反应也不慢,立刻提剑追上,直指白起喉头,剑势迅猛如电。他侧身避开,袖口迸出三枚袖箭,均向她面门袭去,她吃了一惊,当即向后折腰仰面避开,顺势横扫一剑,白起纵身跃起躲过剑锋,脚尖轻点剑尖借力,在空中折返方向转至她后侧。二人剑招迅疾如电,衣衫翻飞,出招与拆招都在片刻间,此时冯臻又起剑势,却碍于身上伤势而剑招不稳,给出了一处致命破绽。白起生生刹住了剑招,身形翻飞至右侧,右手攥住她的手巧妙借力,左手飞速在她穴道一点,冯臻惊呼一声,剑不觉脱手。白起夺过剑,轻巧一横,剑锋闪着寒光,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全部动作不过须臾,窗外树梢的飞叶尚未落地,庙内局势已彻底翻转。
冯臻勉强站稳,脸色煞白。“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生死悉听尊便。”
“我白哥可是……”韩野得意洋洋,正要接话茬,白起忽然打断了他。
“郡主有伤,白某胜之不武。”白起欠身将剑双手奉还,右手轻轻摩挲剑身。“听闻封平侯府有剑展夷,长三尺二寸,重三斤五两,剑音铮铮,削铁如泥,天下剑客无不心向往之,几番有人求剑未得,悻悻而归,无人想到老侯爷早已将此宝剑传给了独生女。”
冯臻沉默片刻,迟疑地接过展夷剑。“你不杀我?”
“白虹剑下只斩宵小,郡主是忠良之后,方才举动已是白某造次,岂敢言杀一字。”
“忠良……”冯臻神色一动,“你信我阿父是忠良?”
白起深深地看着她,眸光灼灼:“冯老侯爷纵横沙场,力抗外侮,忠心赤胆,天地当为之鉴。”
冯臻盯着他,片刻后忽然笑了。“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全权托付信任,未免天真。”
“郡主多……”话刚说了半句,窗外传来异动,二人皆眉目一凛。白起腾身跃起,一脚将韩野踹倒,顺势揽过冯臻在地上一滚,道了一声得罪。仅仅片刻后,几支羽箭呼啸穿过破败的窗户纸,扎进了方才他们站立之处二寸有余。
“是追兵!”被白起猛地踹了一脚,屁股还在隐隐作痛,韩野挣扎着爬起来,“白哥,这里被发现了!”
“我出去会一会他们,你顾好郡主。”白起执剑从窗户跃出,金戈相击声在庙外响起。冯臻碍于旧伤撕裂,拄剑侧耳听着打斗声,神色古怪。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韩野挠头:“四海漂泊,江湖为家,闲散江湖客罢了。”
“闲散江湖客何必参与庙堂之争?”
“听闻侯府遭难,故而前来相助。”韩野道,“不瞒郡主,韩某是定州人氏。三年前定州之祸皆因封平候孤身力谏,全城百姓才得以一线生机。”
“定州?”冯臻神情微动,“那件事我倒还有些记忆。阿父曾与我说,此时半是天灾,半是人祸。当地府台官员多是沈湛一党,将赈灾银两层层盘剥,致使当地粥如清汤,黍面不能果腹,故而爆发民乱。倘若你真是定州人氏,自然应该听说,当年连御史台都不敢做声,唯有我阿父与几位寒门出身的新晋文官直言进谏,闹得满朝风雨,还险些连累几位大人掉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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