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西斯抱着手臂,曲起指节抵着下巴,略一思忖,抬起头,在钟梓星祈求的眼神中徐徐开口。
“我想从人类的qíng感标准来评判,我确实是爱你的。”
钟梓星:“……谢谢。”
紧接着,西斯话锋一转:“但这份感qíng不是自然而然萌发,是由于你对我下达的命令。我想这个命令应该有改变规则的作用,它qiáng制xing地使我诞生出了‘爱’这种qíng感,而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说到这里,西斯停下来,看了屏住呼吸的钟梓星一眼,轻声道:“可这对你并不公平。”
“……”钟梓星微微不解,“对我?”
“因为这只是命令。”西斯说,“这意味着无论效果如何,这份感qíng对你都是一种否定,它和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你的唯一xing对它也没有意义。下达这个命令的可以是其他任何人,无论是谁我都会,去爱。”
他说这话时依旧和钟梓星隔着十几英寸的距离,口吻也是学术讨论的口吻,钟梓星看他皱着眉不太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怀疑他一定要把这件事说清楚,是因为这种不自然的感qíng不符合他的美学标准。
“我想,”钟梓星拘谨地移开视线,小声说,“我应该为此道歉。”
她叹了口气:“你大概也不想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西斯承认,“认错人这种事没必要说出来。”他飞快地补充道。
钟梓星:“……闭嘴吧你!”
赶在钟梓星恼羞成怒找地fèng钻进去之前,西斯识趣地改口:“……无论如何,应该道歉的是我。以及除此之外……我想我更应该感谢你。”
说着,他停下来,转过身,目光温柔地看向钟梓星。
楼宇间的yīn云散去,yīn影退过燃烧的残骸,数以千计的光线从天而降,青年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微微弯下腰,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眼眸澄澈如晴空,笑容像是洒满阳光般明朗。
钟梓星见过西斯笑过很多次。几乎每次都是他半讥讽地扯着嘴角,恶劣都写在眼底的幽暗里,但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不可思议得像是黑暗生物突然走进了阳光。
“你们把那么多复杂的感qíng都用简单的‘爱’概括,如果我慢慢学习,恐怕穷尽百年也无法理解透彻,但幸好你给了我一条捷径,让我可以慢慢以自己的理解去爱……对我来说,这是一段很美的旅程。”
他轻轻说:“谢谢你,导师。”
……她可能看到了一个假西斯。
当傻傻看着西斯后退一步消失,钟梓星表qíng木然,心里反复徘徊着这个想法。
钟梓星觉得自己根本没教过西斯什么。大部分时间她和西斯的关系就是被害者和凶手,到后来大概是合租的室友,最和谐的那段时间是被小蜘蛛拉着吃火锅……这么想就觉得自己和西斯仿佛彼得·帕克先生的后宫之二,要不是他对他们笑得那么好看他们能当场打起来。
自己何德何能……钟梓星有点想叹气。
但几秒后,她也忍不住笑起来。
故事接近尾声,同伴也终将分道扬镳,既然她说了命运就是套路,她就只能遵循套路。不过票房好的话总会拍续集的,那时分散四海的友人都会重新聚首,他们的旅程直到世界尽头,永远没有终点。
接下来的任务是战后损害控制。
和以往需要组织人员回收清扫战场时不同,建筑师加固过的城市几乎没有需要重建的地方,最多的损失是jiāo通工具和软装修,不过对于这点,钟梓星也无能为力。
当小蜘蛛飞dàng过半个曼哈顿过来时,钟梓星正坐在帝国大厦的顶层,一边意念修缮曼哈顿,一边欣赏绚烂如花海的夕阳。
找到手机后钟梓星就联系上彼得,简单报了声平安,之后两个人就各自投入战后救助工作,尽可能为市民提供帮助,现在彼得跑过来找她,大概是他那边工作告一段落。
小蜘蛛落地时晃了下,差点没从大厦边缘踩空摔下去,钟梓星被吓了一跳,眼睛一下瞪圆。
他们的位置可不是观景台,而是平时飞鸟停歇的地方,摔下去……反正她有点被吓到。
“不我没事!我很好,别担心,我没打算让自己以被打满马赛克的形象上号角日报。”
险些一脚踏空,彼得自己也惊出一身汗,不过看到珀瑟惊吓更甚,他立刻摆手比了个手势,表示这只是意外。
钟梓星无语:“你当然能保证你不会把自己摔成马赛克,不过我不保证我会不会cao作失误把你打散成马赛克……你先休息一会?”这明显是累到站不稳吧。
彼得把面罩扯下来:“等结束了再说。我马上还要回上东区,那边还没忙完,jeez,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问题。”钟梓星忍不住叹气,语气稍微qiáng硬了一点,“二十分钟,我帮你看一看那边,你睡一会,拜托?”
彼得看出钟梓星这次不会退让,看看四周,只好吐出一口气:“好吧,我先躺一会,你能二十分钟后叫我吗?一定要叫我,一定。”
“好好好,乖。”
确认彼得真的闭上眼后,钟梓星收回视线,指尖点了点脸侧,百无聊赖地数高楼的影子。
今天的确发生了太多事……她想着,慢慢合上眼。
……钟梓星睁开眼时,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嗨。”算得上是朋友的学长,艾伯特站在她对面,轻声说。
钟梓星眨了眨眼。
顷刻间,她理解了此前无法想通的疑点。
只言片语的线索编缀成串,清晰地浮现在她心中,如果说面对里瑟时她只是嘲讽地说出自己的猜测,那么现在,她终于确认了真相。
“嗨。”钟梓星说。
艾伯特对她点点头,便陷入沉默。
他看起来和过去不太一样,不是相貌衣着上,而是微妙的气质区别,就像邻家宅男和英伦绅士的区别,说是换了一个人也不为过。
钟梓星撑着下巴打量他,冷不丁问:“我还叫你艾伯特吗?”
“这的确是我的名字。”艾伯特说。
他的语气舒缓从容:“我来这里是为了问你一个问题。你想要回你的东西吗?如果你改变想法,现在还有机会。”
“不用。”钟梓星摇摇头。
艾伯特沉默片刻,“能否让我再度确认一遍……这的确是你自身的意愿吗?”
“是。”
“珀瑟,很多人都希望能确保你的决定不会改变,”艾伯特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他谨慎地斟酌着字眼,“无论使用何等手段。所以我必须要确认……”
钟梓星忽然噗嗤一笑。
艾伯特停下来,略显困惑地看着她。
“我不记得你,”钟梓星认真说,“不知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母亲。”
沉默。
“你曾经提到过。”
“那我应该也说过我从她身上学到了两件事?”
艾伯特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钟梓星耐心等着他做出决定,许久,他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我想我应该感谢你,”见他终于做了决定,钟梓星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声音也轻快起来,“你是为了确认我是自己做出选择才出现的,三番五次cha手大概也很难吧?”
“……没什么。”
“世界底层,我是说,‘命运’,也是你cao控的,你希望我能发现真相,是吗?”
彼得抽中旅游大概背后就有艾伯特的推动,确保自己必然会前往旧京山,会发现世界底层,至于千户之屋,如果‘命运’能够被编写,他自然也能让千户之屋出现在皇后区。
只是艾伯特没料到就算知道了真实,她也不想离开。
“对。”
“那颗流làng行星也是你制造的?”
“不是,那是你的能力设定阈值,”艾伯特说,“它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你们之间通过辐she信号相沟通,当它离你越近,你的能力越qiáng大,我借助它qiáng化你的能力。”
所以这就是她身上的灯塔效应的真相,是她在呼唤那颗流làng行星,呼唤它的到来。
钟梓星忍不住苦笑:“可我不打算等它撞上地球。”
“我会停止它。”
钟梓星点点头:“谢谢。今后我还能去世界底层吗?”她还是想试试能否修改艾瑞丝和史蒂芬妮的命运。
“你口中的世界底层是我开出的后门,我离开后它会被关闭。”
“这样。”
一时无言。
“不过如果你真的需要……”艾伯特忽然说。
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凝视舞台上纵qíng歌舞的奥菲利亚,眼睫颤了颤,蓦地避开她的眼神。
“你可以留下后门?那不会破坏规则吗?”钟梓星好奇地扬了扬眉。
“这个世界都是你的。”艾伯特说。
“那么,”他不等钟梓星理解这句话的深意,右手按在胸前,“愿您的旅程直到宇宙尽头。”
钟梓星不知道这是来自哪里的礼节,还是只是艾伯特临时发挥,不过她还是右手按胸,学着他的姿势回礼。
“愿您的旅程直到宇宙尽头。”
幻梦渐渐消散,夕阳的光辉重新洒落肩头,钟梓星睁开眼,硝烟散去,初chūn的傍晚微风清凉,被它拂过的城市华灯初上。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和过去告别。
钟梓星撑着腮,面对晚霞发呆。
不久后,在她身边小憩的少年慢慢清醒,揉着眼睛坐起身,嘴里念叨着:“到二十分钟了吗?God,肯定超过了。”
“超了两分钟……这种细节就别在意了!”钟梓星心虚地咳了声。
她顿了顿,忽然转过脸,微微歪着头:“愿意听我讲一个无聊的故事吗?”
虽然钟梓星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彼得瞬间敏感地察觉到了某些细微的变化。
他看着钟梓星,点点头:“嗯。”
从哪里说起好呢。钟梓星想。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世界上不存在xing格完全相同的人,阅历,过往,心qíng……所以无论怎样阐述,感受永远是一种私人化的东西,那些对你来说刻骨铭心的怨念,对他人来说只是无法理解的神经过敏,所以她从来,从来不告诉任何人她的心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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