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久久不答,不过是惊讶于师兄……竟将这一面显露出来而已。”
“是吗?对你而言……并无分别。”玄震一直平静得过分的眼神,终于因为这一句而泛起波澜。但他也注意到,平日里十分寡言的玄霄,此番反常地吐露出一大段话,定是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
但是现在的他,已然说不出劝阻的话了。因为仅仅是说完这些话,玄霄便好像放下了最后的一点牵挂,浑身的灵力bào涨——这是玉石俱焚的征兆。
于是玄震也微微一笑,道,“玄霄师弟,看来不论是琼华还是神界,都再无我二人立身之地。”
玄霄闻言露出鄙夷之色,“人不像人,神不像神,与此等人为伍,不如赴死!”
“是啊,不如赴死!”玄震哈哈大笑,剑指天际,“只是在死之前,师弟可愿与我一道,将这冠冕堂皇的神界,捅出几个窟窿来呢?”
“师兄所言,自无不允。”玄霄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可被称为狂妄的笑容,手中的动作却不停,羲和剑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每每挥动之间,便收割无数生命。
玄震手中的望舒也并不逊色,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把yīn阳互补的长剑之间,竟隐隐地生出一股默契来,威力更加巨大。
夙玉身为望舒宿主,更是纯yīn之体,但她与玄霄同修双剑近三年,也无法触摸到这种默契。是以琼华虽然人数众多,但面对双剑,也不过是砍瓜切菜一般。
鲜血很快地将卷云台染红。玄震玄霄二人不再提供灵力维持琼华不坠,很快这座刚刚升起的土地便坠了下去。
巨大的轰鸣声中,整个琼华毁于一旦。
两人站在碎成几快的卷云台上,看着这个建派几百载的门派覆灭,竟不约而同地从内心生出一种畅快之感。恐怕玄震也不会想到,他有一天会在血洗琼华之后,生出这种与平日杀戮截然不同的感受。
而这一切,都与站在他身边的人密不可分。
玄震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没有移开视线。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眼神之中流露出温柔和决然。
“对不起,玄霄师弟。”
玄霄僵住了身体,与此伴随着的还有一颗猛然沉下的心。
“玄震师兄……玄震!你要做什么!”他奋力挣动着,但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那张对生死神明毫不畏惧的脸上,已然流露出一种深刻的绝望!
“玄震!你放开我!”
“玄震!你骗我!”
“玄震!!!”他大声呼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却只能见到一个背影。这个背影的主人,正一步步地决然向九天玄女的方向走去。
什么共同赴死,什么攻击神界,此时的玄霄再明白不过,玄震从一开始就想要保下他的xing命!但为此,他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玄霄的挣动更加剧烈,他只恨自己的实力如此之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无法动弹!
玄震站定,仰头望着不动声色的九天玄女,平静道,“玄霄师弟所为并未冒犯天界,若是就此住手,应有什么惩罚?”
九天玄女露出一丝得意的表qíng,朗声道,“玄霄凡心入魔,本该取其xing命,但念在琼华首徒玄震自行领罚,打入东海漩涡最深处。”
“如此……多谢。”玄震微微一笑,“最后一个问题,你身为神界来使,为何待我如此特殊?”九天玄女若真想取他xing命,又何必挑拨琼华众人?便是从那时起,他心中有了怀疑。并且他隐隐觉得,这其中的理由与他的“特殊经历”大有关联。
九天玄女面色微微一变,“这些……你日后自会知道。”
“哼,日后吗?”玄震仰首站立着,望舒剑光芒流转,纵然九天玄女实力比他qiáng盛何止百倍,也不由得微微一动。
九天玄女是真正的神明,就算琼华全派合力攻击,恐怕也无法伤她分毫。但是面对她的一击,玄震却用一柄剑挡了开去。
就算玄震历经几个世界,也不会自大到看不清自己实力的地步。甚至,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他才能比琼华众人更加感受到神明的qiáng大。仙凡之别,用天与地来形容也并不为过。就算如玄霄这等天资卓绝之人,看起来似乎与神明只有一线之隔,面对真正的神明也是毫无抵抗之力。
他毫无缘由地往返于各个世界本就是异常,现在更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使神明也颇有忌惮,这些缠绕在一起的谜团,好像渐渐地开始显露真容……
玄震一笑,抛开这些思绪。他看着高高在上的九天玄女,话中却没有半分退让,“玄霄师弟一事,还望玄女信守诺言,否则便是身死魂灭,我也定要杀上天去,血染神界!”
九天玄女的神色复杂,却没有动怒,“一个凡人的生死罢了,我既说了,便不会反悔。”
“如此……甚好。”玄震微微一笑,闭目道,“你可以动手了。”
九天玄女抬起了手。
玄震闭着眼睛,耳边玄霄的声音却越发清晰起来。无需回头去看,他便可以清楚地勾勒出身后之人的面容。那个冷峻寡言的人,也会有这样声嘶力竭,满怀绝望的时候。
这是第一次,他近乎本能地不愿看见某个人的死亡,为此不惜满心算计,违背诺言。
“玄震!你放开我!”
“玄震!你以为如此谋划,玄霄便会苟活于世吗!”
玄震微微一笑,并未回头,“今日之后,是生是死都凭师弟定夺,只是,只要我尚存于世,就绝不会任由师弟受我所累,去受那轮回之苦!”
“你道这般,我便会感激你吗?”玄霄双目赤红,此刻他内息混乱无比,经脉几乎逆行,却仍是不管不顾地催动内息。他死死盯着前方的那个身影,忽然狂笑道,“琼华如此,神界如此,便连师兄,也要弃我而去吗!!!”
“玄震,不要让我恨你!!!”
玄震没有回答,因为九天玄女的掌风已至。在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之下,只有一瞬,白袍黑发的青年便化为了虚无。
神魂……俱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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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请留步。”
明真停下脚步,见叫住自己的是新入派的小师弟,便道,“天河?你有何事?”
云天河笑了一下,将自己父母与琼华派的渊源讲了一遍,“虽然琼华已毁,但我还是有些好奇,师兄可知琼华派遗址所在?”
“……琼华?”不知想起了什么,明真顿了顿,“几块残垣断壁,有什么好看的?”
“不瞒师兄,实是我爹娘经常提起一个名叫玄震的人,言语中大有追悔怀念之意,我生为人子,自当代为祭拜。”
“你说……玄震?”明真一震,脸色变得极为不自然,“是了,琼华已毁,任他如何qiáng大,自然也要受罚。”
“师兄也认识玄震?”云天河好奇地道。
“哼,你去便是,理会这些作甚!”匆匆扔下一个地址,明真转身离去。
当云天河来到传闻中的卷云台之时,惊讶地发现那里早已伫立了一个人。
那人长发披散,光是一个背影就有无穷气势,让人心生畏惧。但是,云天河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却觉得这个人孤单沉默地站立在这里,便连空气也凝滞了一般,无端地生出几分凄凉。
莫名地,他不想打扰这个人,便等在一旁没有说话。
但是,当他的目光转向另一边的时候,忍不住惊呼出声,“望舒!”
“你是何人,竟识得望舒?”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如同他的背影一样,这个人的声音也是冷硬无比,毫无感qíng。
“我叫云天河,请问前辈是?”
“云天河……云天河……你的父母是不是云天青和夙玉?”
“咦,前辈竟与我爹娘是旧识吗?那前辈也一定认识一个叫做玄震的人了?”云天河欢喜地道,但他话音刚落,空气却一瞬间冻结起来,身旁传来的qiáng大压力几乎让他跪倒在地!
“玄震……”那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语气难明地念出这个名字,“十九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原来……竟过了这么久。”那人转过身来,只见他面容冷峻,如同刀刻一般,最让人讶异的是此人双眼竟然是全然的赤红色。
“你……”云天河惊讶地睁大眼睛。
双眼赤红,此人分明是入了魔的!
“哼,不必害怕,我若是要杀你,哪里会等到现在。”玄霄淡淡扔下这句话,脸上的神qíng却极为复杂。
那一双红色的眸子中,竟然有几分犹豫不定。
终于,他迈开脚步,朝那把cha在地上的望舒剑走去。他走的极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一般,浑身的灵力却开始不断震dàng。
“十九年……我终于挣脱束缚,从东海修炼成魔……”玄霄语音低沉,他缓缓地伸出手来,抚上立在此处的望舒,“可是这些又有何用?”
不知道为何,虽然他语气平静非常,一旁的云天河却仿佛从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听出无尽的痛悔来。
“太晚了。”
云天河有些犹豫,还是道,“莫非……前辈便是玄霄?”
玄霄没有回头,但也从刚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只听他冰冷地道,“不错,你又是从何得知。”
“因为我爹曾说过,与玄震师叔最为jiāo好的,除他以外,还有一个叫玄霄的人。”
“jiāo好?”玄霄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似痛似恨,“不,我简直是恨他!我硬闯鬼界,便是要问他,当初为何要违背诺言,留下我一人!”
“但他竟连这个机会也不留给我……更加可恨!”
云天河一愣,难道玄震竟是神魂俱灭,所以连鬼界也……
“如今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玄霄语气癫狂,抚摸望舒的动作却很温柔,“师兄,你可满意?”
“前辈……”云天河露出不忍的神qíng,道,“逝者不可追,你还是……”
“可笑!”玄霄打断他,眼中浮现出一股可怕的执着,“什么逝者不可追,不过是弱者的托词罢了!你看,望舒气息仍未断绝,师兄定然还在这世上的某一处!我玄霄,非要追上一追,哪怕搅翻这天,打破这地,也要将他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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