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顿时收了笑,柳娘倒是没察觉出气氛的凝固,快步迎了上来,说:“哎呀呀,阿九你怎么全身都湿了?怎么搞的,小心着凉!”说着她一叠声地吩咐侍从们去煮姜汤,又让宫九去沐浴更衣。
宫九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平静的穆叔,这才淡淡笑道:“多谢gān娘关心,我换件衣服就好了,不必忙了。”说着话锋一转,道:“穆叔到得可是早了些,出乎本公子意料之外啊。”
穆叔这才正眼看了看柳娘,或许是“gān娘”这个称呼触动了他,而后他微微躬身说道:“托少爷的福,船行一路顺风。”
穆叔有时候会叫宫九作“少爷”,有时又是“公子”,其实宫九是很明白的:穆叔叫他“少爷”的时候,暗含着穆叔和宫九之母的渊源,有长辈这一层的意思在,彼此关系亲近很多,多是在日常生活中才作此称呼;而“公子”之称,则是以下属自居,表示了公事公办。
方才宫九已自称“本公子”了,穆叔却以“少爷”回之……宫九眸色微沉,却不动声色,说:“本公子先往更衣。”说着他看了叶孤城一眼,便随柳娘走了。
柳娘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和宫九抱怨道:“阿九啊,你这个管家怎么和个木头似的不爱理人啊……”
叶孤城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宫九的背影,一言不发地径自往厅堂而去,穆叔平静地跟上,他的情绪就仿佛从未有过波澜。
待得叶孤城坐定,甚至还微阖了双眼养神,权当看不到穆叔这个人——宫九和穆叔的事,叶孤城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还是不要管的好,免得帮了倒忙。
穆叔静静地打量了叶孤城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方才我见城主府内尚有喜气未褪,城主府的管事还向我打听少爷的家世,城主和少爷……是否已喜结良缘?”
叶孤城睁开眼,淡淡地看着穆叔,不发一词,暗想:唉,他那个缺跟弦的奶娘还想套穆叔的话么?这位才是真正的老狐狸啊……
也不在意叶孤城的冷淡,穆叔续道:“我曾以为城主修无情剑道,少爷也只是一时兴起,你们两人若非好聚好散,便是生死相决……”说着他难得浮现了感慨良多的表情,幽幽叹道:“我怎么也料不到你们会两心相许,看来情之一字,当真难测。”
“情字难测,人心岂非更难测?”宫九的话音传来,他本人也随着这句话步入厅堂,此时他已换了一身白衣,又细细梳洗了一番,叶孤城恍然觉得现在的宫九真是像极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挽着一丝不乱的发髻,穿着连一根皱纹都没有的雪白衣衫,轮廓优美如雕刻般的脸上带着种冷酷、自负而坚决的表情,眼睛锐利如刀锋……这才是那个杀伐果决的九公子,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宫九的变化之大,就连叶孤城都不禁感觉到了几分错乱,此时的宫九和之前的那个宫九好似全然不是同一人。
宫九的语调很冷,还带着嘲笑和绝情的味道,他盯着穆叔,杀意毫不掩饰,说:“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你已见过许多……竟然还敢来见我,而非寻地自绝,你当真是勇气可嘉!”自从那夜的药出了问题之后,宫九一方面退避飞仙岛疗伤,另一边却是紧急传讯心腹们架空了穆叔,收回了曾经下放的权力,更是杀了不少人……枉杀的或许也有不少,但于宫九而言,只要是他已不再信任的下属们,就都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
但穆叔却一直很平静,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很顺从地把权力都jiāo了出来,每日都悠悠闲闲的,好像在养老一般。
在那之后,无论宫九的人怎么查都查不出更多有价值的内情了……直到穆叔说要随商船来飞仙岛,宫九便顺了他的意,毕竟穆叔照顾了宫九这么多年,且听听他还有什么解释。
只见穆叔并未在宫九的bī视下退缩半分,他竟是淡淡地笑了,说:“早在十多年前,阿媛死时,生死于我,就已再无分别。”
宫九的脸色变了,瞬时就惨白如雪,他的杀意也滔天而起,叶孤城知道宫九这是怒极了,只听他冷笑道:“那个名字,你也配叫?”
穆叔的双眼之中也泛出了怒意,他提高了音调回应道:“若是连我都不配,这世上就再没人配了!我与阿媛本就是青梅竹马,她本该嫁给我,这世上更不会有你……”
“住口!”宫九手扶腰间,已待拔剑,恨声道:“竟敢rǔ我先母,死!”话音刚落,宫九的剑影已骤然而出,如毒蛇一般朝穆叔的咽喉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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