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笑完,另一声音冷然道:“在下是衡山派掌门明虚。我等有要事赶往兰州,确是一刻也等不得。在下便是要硬抢车马也要去兰州的,休怪无礼,还请各位行个方便。”明虚道人生xing狂狷无忌,倒也是江湖中人所共知的。
四娘怒道:“如今世道,出家人也要劫车马,我倒看你怎么个抢法。”话语虽硬,却也看出面前这道人不是好惹的货色。
义叔此时却打圆场道:“四娘,这位道爷看来也不是坏人,我们也当做一桩好事,便帮了他们罢。”他自是听说过明虚的名头,心想硬拼虽未必输他,胜算也不是太大,况且绕行兰州本意不过是保得平安,此时若惹了这qíng急的道人,说不准什么事qíng。送他们到离兰州较近之处,不进城便折回也罢了。
四娘冷笑道:“以势压人,我们这些规矩的生意人又有什么办法。”她这样的风险买卖做了多年,也十分懂得形势比人qiáng的道理,言语虽不服软,心中想的其实也和义叔一般。
义叔道:“如此便请道爷们上老儿的车罢。”
帘fèng中看去,明虚对剩下四个弟子jiāo代了一番,便与石靖远往义叔的车子过去了。
沈làng就在义叔的车内。
王怜花手心有些出汗。
此刻可真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可是偏偏已经避无可避。
第19章
没有。
预料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那两人上了车,然后车马就动身了。
唯余轱轱辘辘的车轮声。
王怜花一双手,因为用力握紧而变得苍白,终于又放松,落下。
沈làng不在车里,那在哪里?
他已经看来不及多想,因他有更重要的事qíng去做。
只待一转过弯口,便从车中纵身而出,轻飘飘地落在行道旁的山崖上。姿势优美如绯色的蝶。
马车在视野中远去。
终于吐出一口气,一转身,猛然就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英俊面孔。
“沈làng!”由于吃惊过度,王怜花差一点尖叫起来。
“当然是我。”沈làng很可恶地笑着说,“要不是我,恐怕你已经死了十次。”
王怜花冷笑道:“若不是你,还真的很少有人能让我死一次。”
沈làng看他这有些恼怒的模样,终于收敛笑容,很正经地说道:“我刚才躲在车底下躲了一会儿。”
王怜花突然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比刚才还要可恶。
也不理他,足尖一点,便飞掠而去。
沈làng叫道:“你去哪里?”
远远地传来一声冷笑:“你要去的那里。”
沈làng低下头摸摸鼻子,qíng不自禁地又微笑起来。
四个人在太阳底下守着三副棺材,蹲在马的尸体和车的残骸旁边,实在是很凄惨的一件事。
年纪最小的小伍已经开始抱怨:“三师兄,我们等在这里守着,没吃没喝的,还对着几只死马,也不是个办法啊。”他是明虚道人三年前的所收的末徒,年纪不过十五六,原本是个流làng孤儿,至今也改不了油嘴滑舌的xing子。
明虚的三徒空明是唯一已入道门的,虽然排行第三,年纪却最大,已三十有五,平日为人也爱装大,听小伍这么一说,便摆起架子教训道:“师父便是叫我们等上三天,也得等着。况且是守着你师叔师兄遗体这样的大事,哪容得你这样无礼说话。”
小伍见空明如此说,便不敢再抱怨,只一双眼骨碌碌地转。其余两弟子一个排行第六,名叫徐行之,另一个则是九徒于远亭,都是少年人,也忍不住说道:“三师兄,话虽如此,可是算算这里到兰州的路程,今日师父与师兄是不会回转了。再过一个时辰太阳便要下山,我们也该做些打算才好,就待在这路边,也不是办法。”
小伍一听两个师兄这么说,便来了劲,叫道:“就是就是,说不准附近有什么农家,我们也好借宿一晚。”
空明骂道:“没脑子的小子,我们守着这些棺材,有人家也不会让我们进。”此话一出,猛然发现自己也失言了,连忙端正脸孔道:“我们再等些时候去找些吃食,熬它一夜,也就罢了。”
四人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小伍又叫道:“我肚子刚才叫的一声好响,你们有没有听见?”
于远亭不耐烦道:“又不止你一个人饿。”
空明自己也觉得腹中饥饿,因当日早早动身,也没有带些gān粮,中午已经饿了一顿,到了此时,真有些熬不住。便道:“那我们便剩下两个人留守,两个人去找吃的罢。”
小伍立刻欢呼道:“我去找吃的!”他自小便是孤儿,自是懂得许多野外捕食之法。只见他舔舔嘴唇道:“三师兄你可有带火折子,我若捉到些野物,便在山上找些柴火烤了带下来给你们吃。”
众师兄见他那口水也要滴到地上来的模样,个个心中想:若是叫小伍去弄吃的,十有八九是会先在那里自己吃够了再回,哪管他们在这里饿得眼花。空明咳一声道:“小伍。你和远亭留守,我和行之去。”
小伍一听这话,嘴唇撅得半天高,话也说不出,于远亭虽然也有些不满,终究年纪大些,也不表露,只道:“三师兄,六师兄,早去早回。”
空明与徐行之起身离去。于远亭见他们走开,便恨恨地道:“他们连捉兔子都未必会,就是摆师兄架子,不肯叫我们先吃到口。”话一说完,想着小伍定会应和,却没有人理。一转头看到小伍已跑开,不由怒道:“小子,你也想开溜,叫我一个人在这里饿着么?”说着便追上前去抓了他臂膀。
小伍讪笑道:“九师兄,我只是要去解手。”便要从于远亭手中挣脱。于远亭却想这小鬼定然要溜,便抓住不肯放。正拉扯间,从小伍怀里掉出一物来。于远亭一看便叫起来:“你这小子,藏着这东西瞒着师兄们!”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是一个油纸包着的馍。小伍急匆匆跑开,肯定是要去偷吃的。
小伍苦着脸道:“你们早上剩的东西,我打包了路上吃也不行啊?”
于远亭叫道:“行!就是有你师兄在便要先孝敬师兄。”眼明手快地便将那馍拾起,赶忙咬上一口,嘿嘿笑道:“你现在也不用去解手了,就乖乖守着吧。”
小伍只嚷嚷:“饿死了饿死了!”
于远亭是少年心xing,还故意一口口慢慢咬,笑道:“你师兄我都不饿,你饿什么。”突然脸色一变,“你在这馍里弄了什么古怪?”
小伍没好气道:“什么古怪,香喷喷的笋仔ròu丝馅!”一转头却看见于远亭面色不对,也吓了一跳:“九师兄,你怎么了?”
于远亭捂着肚子道:“我……肚子痛。”
小伍恍然大悟道:“师兄你吃坏肚子了?难道是这馍在我怀里捂了一天馊了?”
于远亭面色铁青,转身就跑。小伍还直追道:“九师兄,你去哪里?”于远亭哪里还说得出话,被小伍追了好远,才憋出一句:“我要去解手,你不要跟着我!”
小伍却还是继续追着叫道:“师兄,不要到糙丛里去解手,小心有蛇!”
待于远亭能应出个“好”字,已是再也忍不住,直往山里头窜去,好容易寻了隐蔽之处,立刻蹲下,只余哼哼哈哈之声。
小伍喃喃道:“那我先回去看着了。”说着便转身往回走,还叫道:“师兄,你快些回来啊!”
哪里还有人理他。
小伍却突然拔足飞奔。
轻功居然还不赖。
不赖到足以叫明空之流汗颜的地步。
只见他飞快地跑回远处,然后左右四顾一番,然后走到其中一具棺材旁边。
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棺盖。
从棺中躺着的那人身上拿出了一张纸,正要放入怀中,突然觉得不对,连忙抬起头来。
眼前已经多了两个人。
一个青衫,一个红衣。青衫的潇洒,红衣的风流。
明明是一样出众的人物,小伍却只呆呆地看着其中一个。
竟然还失声叫道:“你是……桃花?”
只见他手上拿的那张纸,赫然是一张银票。
印鉴处,有一朵红墨蹭开的桃花。
第20章
王怜花微笑道:“我不叫这个名字。” 他虽以桃花为记号,却从来也没有以桃花自称过。
男人以花自比,总是很矫qíng的一件事。
小伍却自顾自地道:“我一直以为桃花是个漂亮的女人,可是我看到你,就知道你一定就是桃花。”说着又是摇头感叹着对棺材中的人道:“大师兄,我终于看到桃花长什么样子,可惜你却看不到了。”他生得一脸稚气,此时却作十分悲怆的大人神气,本该叫人忍俊不禁,但那言语qíng感真挚,听了竟是笑不出来。
王怜花客客气气地问道:“小兄弟,请问哪一具棺材是明玄师父的?”
小伍皱眉指了指其中一具道:“你为什么要看明玄的不看我大师兄的?”这话没头没脑,问的人却十分理直气壮,大有不罢休之势。
王怜花却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只过去推开了棺盖。低下头查看了片刻,突然道:“明玄果然也中针了。”
只见他手中果然多了三枚细针,针尖泛蓝,果然与那日在他自己伤口取出的并无二致。
王怜花又问小伍道:“你有没有带穿云针?给我三支。”他向小伍要衡山派的独门暗器穿云针,就如同叫身边的人递手帕一样自然。
小伍居然话也不说就给了他。
王怜花又在死人身上弄了一阵,方才推上棺盖。
沈làng已猜出他想做什么,也只能默默不语。
他也很明白:有时候,jī鸣狗盗之事的确比光明正大的行为更能直截了当地发挥作用。
只是不知这已经死去的孔琴,桃花印记的银票,被称作桃花的王怜花,这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
王怜花又要过来查看孔琴的尸体,此时小伍却往棺盖上一扑,道:“你不能看。”
王怜花笑道:“你方才怪我不先看他,此时为何又不让我看?叫我如何判定他是否中毒而死?”
小伍转了转眼珠道:“他现在样子不太好看,如果你看了他或许会伤心的。”他说得煞有其事,仿佛死去多日的孔琴仍然有知有觉,还会怕自己的死相难看影响形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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