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那水晶灯笼拾起,径直往前去,前方仍是一片黑暗幽深。王怜花一脚踩到某种冷硬的对象,不由一惊,那灯笼一照,才发现是一根人的肋骨。再往前一照,便发现前面也散落着不少白骨。王怜花道:“那无敌和尚,也算是半个佛门中人,虽然武功高绝,却是孤寂一生,并未又什么江湖霸业,怎的藏秘籍的地方,倒是像个魔教的地宫一般。”
沉làng听了却突然一呆哦,道:“说不准,这儿倒还真是个地宫。”
王怜花嗤笑道:“若是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的,便是做见不得光事的人,那此处倒一定是魔教地宫了。”
沈làng却无心和他说笑,只是问道:“百余年前,无敌和尚在世之时,江湖中是否有一位被称为‘雪仙姬’的女子?”
王怜花蹙眉道:“不错。”继而一凛道:“难道,这里便是传说中的‘dòng仙府?’”
說起江湖中出名的美女,南宮世家的三小姐婉華,及“紅袖刀”舒茉,“飛燕女俠”華玲瓏,都是以容色之美而著稱的佳人。朱七七雲英未嫁時,也有不少的世家公子,江湖劍客爲之失魂。
而她們的美與可愛,都是真實存在著的,彼此的仰慕者,若是血氣方剛的,偶爾也會有爲爭哪位才是最美而拼鬥的逸事。
但“雪仙姬”不同,她的美近乎傳說。
她是當時沙漠中的霸主,“流雲騎”的首領關雲渡與一位胡姬所生的女兒。她生有一種怪病,怕光,怕熱,她的父親爲了她而在沙漠底下專門修建了一處陰暗的石宮,在十七歲前,她一直住在那裏,無人知曉。
但在她十七歲時,關雲渡死于叛亂的部下何祁之手。
然後關小姐就突然出現了,因爲她成了何祁的妻妾。
何祁能扳倒當時如日中天的關雲渡,智謀膽略自是不同尋常,可他就偏偏捨不得殺關小姐,還愛之如寶,直到三年後終於死于關小姐之手,當時沙漠中最大的勢力“流雲騎”也被解散。
這豈非是傾國的紅顔,才能完成的偉業。
雖然“流雲騎”被解散,但大漠上卻從此出現了一個總在夜晚出現的名叫“月魂”的組織,制約著各方的勢力。而中原武林與大漠之主,本來就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關小姐也曾因某些事務,而與中原武林有所往來。
從此之後,江湖中便出先了一位被稱爲“雪仙姬”的絕代佳人。也許是長期住在地底的緣故,她的肌膚和頭髮,都像剛落地的雪一樣潔白,眼睛則繼承了母親的血統,藍的像遠方的大海。據說,那已經不是人間的美麗。
而她最終的神秘消失,也成了她傳說的一部分。
在最美麗的時候突然消失,比之嫁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豈非是更適合絕代紅顔離去的方式。
難道他們所在的地方,竟然會是百年前的雪仙姬所居住的‘dòng仙府’?
否則又有誰,能有這樣的力量,或者說這樣的需要,在酷熱的沙漠底下造出這樣的一個所在?
但這和無敵和尚此人,似乎又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
前路的零散屍骨,越來越多,踩在上面,發出吱吱呀呀的怪響,聽得人心中發寒。夜明珠的光華熠熠,卻也只是渲染一片沒有熱度,冷漠淒清的色彩。王憐花忍不住便道:“難道這裏的人,竟全是一夜之間,被人殺死在這裏的麽?”
沈làng將燈籠置地,細細看了幾具鄰近的白骨,見這屍骨竟是有些泛青的顔色。再伸手輕敲,只覺這骨頭質地松脆非常,就算是死於好幾十年前的,也不至如此。王憐花也在一旁同看,他自己是使毒的大行家,也看出這些蹊蹺,便道:“這些人,倒有可能是被毒殺的。且這些屍骨,以擺放的姿勢來看,生前似乎並未與人拼鬥。”
沈làng面色凝重,道:“也不知是誰,做下這樣的慘無人道之事。”
王憐花輕笑道:“我奇怪的倒是,究竟是誰畫了那樣的一幅藏寶圖。”
兩人繼續小心前行,行過了一段路,路上便不再有屍骨,只是一條細細長長的甬道。再走了不遠,突然便覺得空間開闊起來,原來此處已是一個一丈見方的石室,往前再無通路。
王憐花笑道:“這可不是多此一舉麽?先莫說這是否那雪仙姬的住所,必定是有什麽機可以開啓前路的,難道特地造這樣的石道來散步不成?” 他於是便自己執燈在那四壁之上映照,果然發現有一處石塊凸出,便笑道:“總是這裏了。”於是伸手去碰觸,果然有些鬆動,便要將那石塊按進去。
沈làng大叫:“等等!”卻已是來不及。說時遲那時快,連忙將王憐花拉住往外一用力躍。這一拉之力過猛,使得兩人都滾倒在來路的甬道上。只聽得轟隆隆一聲巨響,前頭的那石室竟突然不見。
明明是那樣一個空曠石室,爲何會突然沒有了呢?原來是王憐花那一按,那石室頂上竟然落下一塊巨石,將這石室塞了個嚴實。若不是沈làng反應得快,恐怕兩人早已成爲ròu泥。
王憐花這下吃驚不小,只得緊緊抓了沈làng,半天未能回神,直道:“你怎知……“沈làng苦笑道:“我方才便有些疑心,何以來路上儘是白骨,卻在路的中段便突然一具屍骨也無?”
王憐花說不出話,心中只怪自己大意。只得道:“那沈兄以爲如何?”
沈làng沈吟道:“以我之見,真正的入口恐怕不在前面的石室,而在……”他話說一半,突然咳嗽起來,且咳得異常劇烈。王憐花是何等聰明的人,不等他那半句話,馬上道:“我明白了,那入口若不在此處,一定在那石道中突然便沒有屍骨的那一段路上。”
沈làng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苦笑道:“我想也是如此。王大公子,你可不準備起來麽?”
王憐花這才發現自己只顧自己欣喜,竟是一直壓在沈làng身上,暗中只覺得一陣熱làng湧上臉來,所幸方才滾出的時候水晶燈籠被丟開老遠,照不見他臉上神色,方才心安。於是連忙站起,卻見沈làng還躺在那裏不動,便笑著伸手去拉他道:“我起來了,你可是不願起來麽?”
他言笑晏晏,一手去抓沈làng衣襟,突然覺得觸手一片濕粘,又聞到一陣血氣,心中一驚,道:“沈làng,你……”
沈làng自地上站起,強笑道:“只是方才心中一急,真氣上湧,又跌在地上,所以咳了點血出來罷了。”
王憐花忙過去將那水晶燈籠拾起,就著那珠光一照,只見沈làng面色青白,唇角還有些血漬。想是自崖上跌下受傷不輕,原來只是按抐住,卻因方才那變故,又激了出來。想起自己素來心細多謀,方才竟然如此沈不住氣,再想及沈làng的傷也並非如他自己所說一般無礙,心中又是惱怒又是擔心,非言語能夠形容。
此時便是石頭人也能看出他那關懷之意,何況沈làng本是極明白的人。王憐花向來做事沒有心肝,便是心中波動喜怒不形於色,此時竟然惶急如此,再想到王憐花方才在那崖上爲救他而受董少英挾制之事,心頭不覺又是一陣溫暖。見他這樣神色,十分不忍,便伸手握了他手笑道:“我沒有事,你不要擔心。”
王憐花聽了他這話,緩緩擡起頭來看他。不知是否那珠光映的,沈làng只覺他那眼波,猶如江南chūn水,脈脈有qíng,看得不禁有些呆了,一時心頭滋味橫陳,說不出話來。
若是有這樣的目光看著,死又何憾。
沈làng從未覺得王憐花是如熊貓兒一般以死相酬的朋友,此時心中竟有這樣的想法,叫他自己,也不免吃了一驚,連那撫慰的笑容,也整個的僵硬在了臉上。
第38章
一时安静无声,两人都觉得有些大不自在,不由得都低下头来,却在那一低首时,目光相撞,叫那千般思绪,都明明白白地映在了对面那人的眼里。
沈làng只觉得胸中一片激dàng,自有别样滋味涌上心头,只道:“你……”
王怜花也忍不住地道:“你……”
两人未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一时尴尬,不过寻些话讲,待一张嘴,却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一个“你”字出口,便再也说不下去。正犹疑间,却不料对方竟也是如此模样,不由一起失笑。
王怜花故意低咳一声,轻笑道:“既已知道入口何在,我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你真的没事么?”
沈làng方自回神,只道:“那我们便走吧。”转身朝来路回去,手中那水晶灯笼珠光淡淡,照得前头那人身影寂寂,于是心中若有所失,却也不知为何。
两人只在那段路上寻了片刻,果然便从周围石壁上看出些蹊跷来。那一片石壁都不是十分平整,却有两处十分相似的凹口,若不是要仔细寻觅,倒真是看不出这门道来。
那凹口也不过七寸余高,形状似长圆却不规整。王怜花笑道:“哪有人把自家钥匙丢在大门前的。”两人相视一笑,将手中那水晶灯笼往那凹口放进,却是正巧放稳。
王怜花本是贴着那石壁的,突然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猛得推开,倏得眼中亮堂一片,一下睁不开眼睛。
原来在这一闭一睁的瞬息的功夫,王怜花便已被那机簧启动的石门卷进门内。
一睁眼时,王怜花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女子闺房之内。
他自小跟着母亲长大,略成长了些,偷香窃玉的事便gān了无数,这女子闺房的旖旎风光,自是再熟悉不过。
而这处香闺,却与他往常所见的都不同。
若说华美,是华美到了顶点。便是公主的闺房,也未必有这么多的价值连城的珠宝。只因那四壁之上,都各有两个凹座,座内两盏水晶灯笼,照得满室生辉。进来那门也正是墙的一面,此时看来与其他墙面并无二致。不由得叫人叹服设计之jīng巧。梳妆台上一面巨大的波斯水晶镜,流光溢彩。桌上的胭脂匣子,小薰香炉儿,等等女子用的小物件都是上好的美玉所制,每一件都足以叫世上爱珠宝的女子为之发狂。
若说简朴,却也是简朴到了极致。那些陈设固然华美,却是摆在光秃秃的石室之内。四面也不过是粗糙的石壁,地面,桌子、chuáng,都是光秃秃的石板,被那冷冷的珠光照得有些淡淡晕染的凄清之色。
轻咳一声,四周石壁有些轻轻回响,反而衬得这石室内的静寂非常。
王怜花眼见这般景象,却并不前去查探,只回转身来,紧靠了那进来的那石墙,取下凹dòng中那两盏灯笼,随即便被那机簧一转,重又回到石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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