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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桃花坞。
桃花坞大街十分热闹,王怜花在街上买了把折扇,扇上是无名画工画的桃花图,配的唐寅的一句诗。
诗云:“桃花坞里桃花仙” ,就只这一句,倒也别有风流之意。
苏杭两处本是齐名,但王怜花却嫌苏州风物书卷气太重,连景色都有些拘谨,不及杭州的自然随xing之态。就像这户人家的门口,街巷小小,小到下马的时候都觉得有点拥挤。
门口匾额也小,字也秀气,不合王怜花的口味。
百花庄。
纵览百花,一枝独秀。
却是好大的口气。
王怜花敲了敲门。
青铜门环一点落灰也无,gān净到小气。
出来开门的也是个纤瘦娇小的白衣丫鬟,看到门口的绯衣公子,登时红了脸,低首垂眉的模样,颇有小家碧玉的楚楚风姿。
王怜花看了她微笑道:“请问百花仙子可在府上?”
丫鬟不觉有些失望:“此处并没有百花仙子。”
王怜花改口问道:“那末,刘独秀夫人可是在府上?”
丫鬟愕然道:“夫人已经过世半年了。”
王怜花皱眉思索了一番,道:“家母特地托付在下来探望独秀夫人,不想已经……也罢,府上还有何人,总是要拜望一下。”
丫鬟应道:“还有公子在家。”
王怜花道:“那末便劳烦通报一声。”
丫鬟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回去通报,王怜花却直看了她眼睛,微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好俊俏的一个人,好风流的一双眼睛。
丫鬟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只是低声答道:“奴婢叫小梨。”说完便急急转身回去。步伐虽急,身影却是娉娉婷婷,叫人忍不住想要轻怜蜜爱一番。
王怜花高高兴兴地看了半晌,直到里面出来一个青衣的书生。
他不喜欢看人家穿青衣,因为很少人穿的有沈làng好看。何况这个书生不管从衣衫的款式到长相到神qíng,都有点像呆头鹅。
这书生看到他好像也不太高兴。
王怜花一身绯衣难免看上去有点轻薄,看小梨的眼神比他的衣服颜色还要轻薄十倍。
王怜花忙道:“在下王怜花,请问公子如何称呼?”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也在留心对方的表qíng,不想对方完全没有表qíng。
书生道:“在下姓徐,名叫常秀。”他觉得王怜花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样轻薄,越发有点不高兴起来。
王怜花道:“在下奉家母之命前来拜望独秀夫人,不想夫人已经仙去,本有一事相询,不知公子知也不知。”
徐常秀道:“令堂与家母既是手帕jiāo,王兄要问什么,常秀知道的,定然据实以告。”
王怜花道:“独秀夫人曾答允赠给家母一册手记,在下此番便是来取此物。”
徐常秀道:“家母手记甚多,过世之后在下都一起收藏起来,王兄自己去寻便罢了。”说完便引王怜花往屋内厢去。王怜花留神看他脚步,看不出来徐常秀有武功底子,只觉得他连走路的样子,所用的礼节,都像个读傻了书的迂腐书生,看着看着差点想笑起来。
抬起头来却看见小梨在看他。
小梨对上他的眼光,脸色顿时变得比王怜花的衣服还红。
独秀夫人原先的居室仿佛很久没有人打开,有一种尘土气息。
徐常秀打开独秀夫人遗物箱匣的时候突然惊呼一声。
“家母的手记怎么仿佛少了,小梨,有谁动过这箱子?”
小梨忙道:“公子自己收拾的夫人遗物,奴婢也不知道有多少。公子记得原先有多少本,奴婢清点一下便是。”
徐常秀苦着脸道:“家母的这些东西,神神道道的,我哪里知道有多少。”
小梨道:“公子记错了也未可知。王公子所要的是哪一本,不知可还在。”
王怜花道:“在下寻的那本手记,名叫‘虫器’。”
虫器,是为蛊。
小梨翻找了半天,道:“并没有这本。”
王怜花叹气道:“没有也便罢,在下这般回复家母也就是了。”
徐常秀和小梨一起送他到门口。
小梨时不时还偷偷瞟他,他一看她她便脸红,一副怀chūn少女的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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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百花庄大火。
百花庄仆役不多,一开始还顾着救火,后来看实在是救不得,索xing便个个弃了救火的用具往外跑。
徐常秀果然只是一个普通书生,手忙脚乱,想救这边也救不得,想救那边也救不得,一副张皇失措的模样。
反倒是粉嫩嫩和男人说话都要脸红的小梨,镇定到诡异。
“公子,这火也不必救了,赶紧先出府去罢!”
徐常秀回过神来,拉了小梨的手往外跑,小梨却一把手甩开他道:“奴婢有些贴身用物非带不可,先去取来。公子可赶紧去报官,叫差役来帮忙。”说着便往后院跑。徐常秀抓她不住,只得自己先出了宅院,往县衙去了。
他却也不想想,有什么贴身用物,能比xing命重要?。
小梨很迅速地找到了那个东西,把它贴在心口。
火光熊熊,一根燃烧着的房梁直朝小梨头上砸来。
那xing命还贵重的东西,反正是要一起葬于火中的,既然如此,留着xing命岂不还好些?
房梁砸了下来,却砸在三尺开外。
小梨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觉得很奇怪的就是,那人穿的明明是绯色的衣衫,却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这么冷。
“把它给我。”王怜花微笑着伸出手。
小梨也笑了。
“可以,除非你答应我,不杀我们公子。他已经没有容身之处,请你保护他。”小梨说,“否则我就把这本书丢到火里去。”
王怜花表qíng很诚恳:“独秀夫人是家母手帕jiāo,便是没有这东西,我也该保护他。”
小梨好像相信了,却又有一点不甘心,只道:“只要你重复一遍‘我王怜花发誓保护徐独秀周全,如有食言,天罚我这负心之人日日心痛,至死方休。’我便将此物给你。”
王怜花觉得这个誓言很可爱,于是决定把发誓当一回发财。反正也不是非杀他们主仆不可,不杀也就罢了。
“我王怜花发誓保护徐独秀周全,如有食言,天罚我这负心之人日日心痛,至死方休。”
小梨默默地把手中事物递给他。
那是一本发huáng的手册,封面在小梨拿出来的时候,居然被火熏焦了,一拿之下纸张便掉了一半。
露出了内页第一张的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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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蛊。
王怜花猜想到了其中可能的含义,不由脸色大变,惊疑地看向小梨。
小梨悠悠地道:“夫人说,话蛊的蛊药,气味和木头烧焦的味道是一样的。”
火光映红了她的脸颊,她看上去就像在害羞。
第79章
据说,只要说完那番话,这个人便会屈服。
夫人所说的话,从来没有不准过。
但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并不是这样。方才他的表qíng是惊疑,现在却更像是惊奇。
他问她:“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小梨低声答道:“你说,你说你叫王怜花。”
王怜花继续惊奇地问:“难道你不知道王怜花是谁?”
小梨感到很茫然,回答说:“难道王怜花不是你?”
王怜花突然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如果你知道我是王怜花,你应该知道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一个人虽然毫发无伤,却生不如死。”他淡淡地,用一种完全不是威胁,只是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而且这誓言并不包括保护你,因此你现在就可以死掉。”
小梨突然跪下了。
地上是一丛丛的火焰,她就跪在火焰中间。
“王公子,我现在就可以死。但是……请你,不要伤害我们少爷,求求你。”小梨深深地深深地叩下头去,火焰烧灼到了她的发丝,“少爷什么也不知道,请你放过他……”她说到哽咽,泪珠在火光的映照下晶莹璀璨,宛若宝石。
周边的木柱开始崩坏,家具开始渐渐倒塌,有一些碎末砸到小梨身上,她慌乱地躲,但是无济于事。
王怜花负手而立,不说话,也不笑。
他不像站在火丛中,却像站在戏台前看演出一样悠闲。
戏里的角色是生是死,又与我何gān。
只是嫌表演的不是名角,又不是他喜欢的戏码,于是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是一种无心的残酷。
直到小梨被落下来的立柜的残片砸中头顶,倒在地上。
王怜花才慢慢走上去把她拎了起来,像拎起一根烧焦的木柴。
他很有点懊恼地喃喃自语:“她又不是沈làng,怎么知道我不仅又怕死,又怕痛,还有点怕麻烦。”
小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
车外在下雨,噼噼啪啪的响声。马车仿佛是在泥泞的山道上行走,摇晃地厉害。
她一醒来就看到了两个对比很qiáng烈的人。一个很难看,一个很好看。
难看的那个,鼻青脸肿,披头散发,五花大绑地塞在车厢角落,嘴里还堵着一块破布,发出唔唔啊啊的声音,非常不雅观。
好看的那个,好看到无法形容,在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是她这辈子看到过的最好看的一个人。
只是她看到难看的那个便觉得心里温暖,看到好看的那个,却怕到骨髓都要结冰。
王怜花笑嘻嘻地说道:“小梨姑娘,你怎的不好好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小梨张了张嘴想发声,一张嘴却是抽痛的呼气声。
王怜花一伸手撕开了她的衣衫,并在撕开她衣衫的一瞬间捂住了她的嘴。
她的肩上有一处火炙的烫伤,血ròu与衣衫粘连,撕开的那一下真是撕心裂肺,被陌生男子撕开衣衫的惊恐倒在其次。
王怜花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打开往那伤口上撒了点粉末,然后放开了手,皱眉道:“人家跪着求我我都不见得肯给他医治,你且不要不识好歹。”
小梨只觉伤口处冰凉沁人,痛觉既不明显,神智更加清明了几分。
王怜花道:“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女子,这些作为是谁教于你,你可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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