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黑幕低垂,据说里面除了宝物,还坐着专门护卫宝物的武功高手,随时准备截杀意图夺宝之人。
引车执鞭的却都是一个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都穿着同一个样式的蓝色衣裳。有人看了便会感叹,人家家里驾车的小姑娘,个个都比得上饶州府最出名的花魁宋小双。
又是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
一赶上这种大热闹,王怜花就开始不像话起来。
这边沈làng忙着在打望巫行云的行踪,他却在那里高高兴兴地盯着驾车的姑娘们看,看得眼睛都直了。幸好他打扮得就似一个游手好闲的帮衬,本该看得双眼发直。
看了一会儿,就对沈làng说:“我看完了先走了,你好好盯着,看巫行云出不出来。”
话一说完,人就没影了。
虽然玩物大会开场还有小半个时辰,但那四周早已人山人海。巫行云便是在,也不见得能看见。因此沈làng决定把位置挪到不远处的屋顶上。
虽然不是特别近,胜在四下无人,位置舒服,可坐可躺。
悠悠闲闲等着,玩物大会开场了。
第一个玩物,也是最不名贵的,就是那绝艳的舞姬。
活人比之死物,美丽而才艺超群的女人比之娈童yīn阳人更为低贱,也是摸透了上位者的猎奇心理才会排出这样的座次。
乱花迷人眼的一舞,又引得山呼海啸般的喝彩,教这玩物大会,开了个jīng彩的好头。
巫行云却并没有出现。
他身量大大高于常人,若是在人群中,这么至上而下的一看,定然十分清楚。可到了第四个玩物yīn鬼蚕快出场的时候,还是看不见这样的人。
只是那yīn鬼蚕一出现,便使得在场的人声,都冷了下来。
yīn鬼蚕自然是一只蚕虫。
据说是一个郊外蚕农,有一日突然发现自己养的蚕都死了不少,不仅死了不少,还都是半截粘糊糊的虫尸,并不像是瘟疫。
一开始他怀疑是被什么喜欢吃蚕虫的猛禽光顾了,于是悄悄躲在一边看了好几天。
结果他发现,蚕桑叶堆里,有一只似蚕虫又非蚕虫的东西。形体虽然像蚕,但通体灰黑色,比一般蚕虫大上一倍。最可怕的是,那虫的口器一张开,居然长着尖利似细牙的事物。它便是用那细牙疯狂撕咬其他蚕虫,弄得尸横遍野。蚕农怕是什么妖物,不敢杀又不敢放,只好用篾篮扣住,去找了个道士做法。
那道士指着怪蚕还没念两句咒,那蚕就狠命咬了道士的指尖一口。
道士还没来得及伸手捏死怪蚕,自己就倒地先死了,死的时候脸色和桑叶一样绿。
讲解那蚕由来的小姑娘并没有说这蚕是怎么到江家手里的,但在场的人想到这一点,还是不禁面色刷白。
将邪恶的事物毫不在乎地作为玩物,又是什么样的力量。沈làng当然不怕,但还是很有点不舒服。
这时有人替他说了他心里的话。
“为了展示力量,却泄露了自己的品位。”
这明明是王怜花的声音,但站在沈làng面前的却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一身明媚蓝衫,就像江家引以为豪的青花儿。
第90章
沈làng看了看他,微笑道:“王公子这么快妆扮好也不嫌太急么?万一押错了宝,到时候再改可来得及?”
王怜花答非所问:“沈làng,把你外袍给我。”
沈làng也不问为什么,脱下外袍递给他。王怜花接过,将那袍子展开往那瓦背上铺好,也不管打扮地多秀气,就这么大刺刺地往袍子面上一躺敢qíng叫人家脱衣服垫瓦背,是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躺了一会儿,才毫无愧疚之心地转回了方才的话题:“你方才这意思,莫不是想和我打赌?”
沈làng叹了口气道:“想是想,可惜与你押的一样。”
王怜花对他的回答很不满。
不仅对他的回答很不满,对屋瓦的硬度也很不满。于是把头挪动到沈làng的腿上,方觉得较为惬意。
“那方才几句话,可不是屁话。”
沈làng也不与他争辩,自顾自沉吟道:“这yīn鬼蚕,与蛊物倒是真有些像。”
王怜花道:“那你可要与我赌巫行云下手的时候?”他双眼亮闪闪地,照得那张画出来的面皮,不过是个死物,实在是王公子自信无敌的易容术之一大疏失。
沈làng道:“自是那东西展示完毕,下台回车那一瞬间。”
王怜花听了这话,愈发没劲地不得了。
“你老是和我猜一样,怎么赌得起来?”
沈làng笑着去抚弄他的发鬓,道:“你可以让我猜些难猜的事qíng,这样或许便赌得起来。”
王怜花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暂时想不出什么更应景的谜题来。
“还有什么事会很难猜?”
“比如说……王公子将头发留得这样长,只是为了扮女人方便些,还是为了让我把玩……”沈làng悠悠然地伸手抓住了王怜花反向拍向他脸颊的手,“第八个要上来了,你不看看?”
ròu莲座,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实际上它看上去也一点也不可怕。就像个未完全绽开的莲花花苞,却要更圆润可爱一些,白中透粉,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看上去柔软而富有弹xing。
但当台上女主事笑吟吟地解释这ròu莲座的由来的时候,台下已经有人在呕吐。
ròu莲座,是一块ròu。
或者说,是一个人。
是一个怀孕的美丽少妇,吃了胎儿致畸之药,所生下来的ròu块。
但这ròu块原本明明可能是一个人。
所以,看上去才这样粉嫩可爱,有着生命的光辉一般。
但若想到这悲惨而邪恶的由来,看着这东西越可爱,便越要呕吐。
沈làng眉头紧锁,脸色凝重。王怜花看他那样子,翻了个身对着他笑道:“现时下江家这样的低俗世家,都能在在江湖之中占一席之地。沈大侠,你且看看有多少江湖人士前来相贺今日这一场盛会。当年若早知如此,你是否便qíng愿将这武林拱手送与我?”
沈làng叹了一口气道:“武林又不是我的。”
王怜花瞪着眼道:“你总是谦虚地这么虚qíng假意。”
“江湖早不是你我的江湖。”沈làng低头轻吻他微颤的眼睫,这是他脸上唯一真实的地方。也教他不得不闭起双眼,认真地听他说的话。
“既然已决定转身,那末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能回头。”
王怜花低低地咕哝了一声,并没有反驳。gān脆连眼睛也不睁了,只道:“快到第十二个叫我。”
沈làng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笑起来。既然怀抱了这样的美好,又有何遗憾。有美有丑,有善有恶,造物永远公平。
便让英雄只成为传说,世间总是庸人的游戏场。
。
第十二个是西周屈舌鼎。那鼎既大且重,非四人合抱不可。那驾车的小姑娘只得下车让开,让几个壮汉上车来将那鼎扛了出去。
此时围观有人道:“那车上的高手就那么直愣愣坐着,何不下来一个搬一下。如果是武林高手,怎的也不用四个人才抱得起这东西罢?”
旁边一人嗤笑道:“人家高手被请来是护宝的,又不是gān苦力的,何必làng费多余力气。”
正说笑着,发生了件更好笑的事。
倪疯子来了。
倪疯子是景德镇出名的一个活宝。此人姓倪名悦,演的滑稽戏班出身,模样本就好玩,当初被叫做“倪好笑”,也算镇班之宝,还娶了班主的女儿,驯狗的小美人吕小小。只是吕小小不安于室,竟和外省来的看戏的年轻人勾搭上了,私奔一去不回头。出了这回事,倪悦便疯了,也被赶出了戏班子,流落街头,时不时地到处发癫。但因他身世遭遇可怜,又是丑角儿出身,便是说疯话也说得俏皮,兼说会演,居然时不时有人接济他给他送吃的,也好端端活了三四年,至今还在街上半疯半傻地逗人笑,今日这样的大热闹,他居然也又gān了件使人笑的事儿。
第十二车的小姑娘站在一旁,却不料倪疯子从人群里挤出来,突然就抱着她在脸上亲了一口,叫道:“小小,小小你可回来了,你夫君我想你得很,也不怪你,和我回家罢!”
那小姑娘哪里肯相就,自然死命挣扎。在场者多是本地人,都是知道倪疯子这段韵事,见他这样,个个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好戏再演下去,又是鼓掌又是大声喝彩,一时嘈杂无比。
车上的高手,果然也完全没有帮忙的打算,居然一动不动。
江家的仆从过来要拉开那倪疯子,不料倪疯子着实机灵地很,见有人气势汹汹地来,便跟鱼儿似地滑进了人群里。那小姑娘上了车,犹自惊魂未定,却也连忙赶车往台子那边去候着。
此时变化徒生。
几支羽箭,刷刷地朝第十三车,便是血印子那车she来。还好那驾车的小姑娘,见十二车动了,连忙驾车跟上,这么一动,才堪堪避过,那几支箭便扎在车身上。车中的高手正探出身来察看,不料又是一蓬羽箭迎面而来,差点把他脸she成马蜂窝江家请的护宝高手,自然不只是坐在车中这些。场中护卫十数人均往那羽箭来的方向冲过去视察,车中高手见这些箭的主人十有八九是来夺宝的,自是一动不动,生怕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见场上这样热闹,倪疯子又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笑迷迷地往第十五车小姑娘脸上摸去,小姑娘反手推开,他也不介意,晃晃悠悠又往后面的车子一辆辆看下去。此时场里的护卫均在四处搜查刺客,车中高手又自岿然不动,周边民众只顾笑闹看好戏,恨不得这疯子多闹出点事来。
见无人来抓他,倪疯子更发了兴,到了二十一车,居然起了好大胆子将驾车姑娘往车下拖,疯子本就力气大,那小姑娘又是哭又是挣扎,周边看好戏的人,反而大笑大吼起来给倪疯子助兴,个个心里恨不得那疯子真将小姑娘拖到人群里来,自己说不定也好趁空档上下个手。
二十一车的小姑娘发疯乱踢才将倪疯子赶走,倪疯子见周围鼓噪,越发得了意,又朝后面去,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看得驾车的姑娘们个个发寒退缩。倪疯子凑了个准,居然一发狠,跳上了二十九车,把那驾车的小姑娘撞下了马车。
车中高手本已拔刀站起,倪疯子动作却快得很,自己也跟着扑下了车子。于是车中人复又收刀坐下。
一个驾车的小姑娘被疯子轻薄,又怎比得保卫车中宝物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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