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望向楼京墨颔首而笑,前去拜会之言绝非客套。久病成医,他确实希望能与小楼春的当家人交流一番,不成想今日得遇楼京墨却更多一分意外。
虽然花满楼看不见来者的容貌,但近年来已经将听风辨位练得化臻入境,足以分辨天下绝大多数的人或物,更能闻到不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同气息。
比如父亲身上多见铜钱味,而陆小凤多见胭脂水粉味,却第一次遇到一个人,她的身上纤尘不染。
楼京墨是一位大夫,可是她身上连半点药味都不沾,更是不留其余任何气息。仿佛她根本不曾穿过条条小巷,明明身在红尘却又似在九天虚无之中。花满楼想着也只能用来人的武功境界已经返璞归真去解释。
“花七公子客气了。入小楼春的同行但凡怀诚心而来,我有时间都不会把人拒之门外不理。你有空来喝几杯茶,我也是欢迎之至。既然都是陆兄的朋友,你便也叫我一声小楼就好,想来你也不介意我直呼花兄。”
楼京墨说着瞥了一眼陆小凤,陆小凤结识朋友的本事还真不低。今日一面,她还真的打算继续花满楼交流接触一番,而现在给出两分愿意为其治病的可能性。
不过,陆小凤还真是与花满楼倾盖如故,认识没一个月,竟是为他考虑得那么细致周全。
陆小凤挑了挑眉,他一贯都很为朋友着想,才没有那么不靠谱。至于从前连累大家一起跳河的事情就快快忘了,谁没几段黑历史,不能一直抓着过去不放。
三人入席开吃,酒过三巡之后,陆小凤才渐渐将话题转移到了花满楼的眼睛上。
“花兄,之前只听你提了一句,七岁时被人用毒剑刺坏了眼睛,不知我是否可问一句那人是谁?是否已经绳之以法?”
哪个丧心病狂的会刺瞎七岁孩童的眼睛?那真比杀了对方好不到哪里去。
“是铁鞋大盗。十年前他为害一方,在江南多行杀人劫财之事。爹也算半个江湖人,他与一众武林人士设局围捕铁鞋之际,我不巧撞上了他们的打斗。”
花满楼三言两语谈及过去。花如令与一众高手成功地灭杀了铁鞋大盗,将其重伤而见他落水身亡。正是那次花满楼的失明不治让花如令彻底退出江湖,虽然此事以铁鞋被诛杀终了,但他却再也无法换回小儿子一双健康的眼睛。
“为了让我如常生活,爹和哥哥们费尽苦心,寻来合适的武功心法,更是陪我渡过了初时最难熬的日子。”
花满楼提起那段最初陷入黑暗的生活,眼睛里反而盛满了愉悦的光芒。“自从看不见的那一天起,我实则看见了更多。遗憾总是有的,但也没有什么需要去抱怨。”
陆小凤才知道十年前恶名昭彰的铁鞋大盗刺瞎了花满楼,这下他咔嚓咔嚓地咬着鸡脆骨,此时是将它作铁鞋啃了。
“重伤掉河里淹死,还真是便宜他了!铁鞋恐怕绝对想不到他的恶毒用心并未得逞,不是所有目不能视的人就一定会置身黑暗。”
世间有几人目不见光明却置身光明,甚至去创造光明?那不是凡人的境界。
楼京墨却有些不合时宜地提出一问,“虽然如此,但花兄仍心有所惧。离开父兄独自生活,固然是人到了一定年纪的选择,但你却在躲避什么。”
陆小凤微微扶额而瞪了一眼楼京墨,难道她就不能别一直怀疑论吗?“花兄,……”
花满楼放下了酒杯,对陆小凤微微摇头示意无碍,楼京墨一言道破了他的心底忧虑。“小楼说得不错,我搬到姑苏确有一则忧虑。这事情多年来没再重提,却一直徘徊在我心底。”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才说到,“我已不为目不能视而感觉黑暗,但有一个猜测却是阴云不时飘过心头。我一直觉得铁鞋没有死,或者该说他的亡魂一直纠缠在花家堡不散。”
七八年前,花满楼还对父兄提过这种感觉,但是花家堡的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检查了,每个佣人也都反复核查,没有一处地方没有一个人有问题。
偏偏此种感觉久久不散,而他为了不让父兄忧心便也不再提起。或许,真的是因为在花家堡重伤而使得他有了一丝心理障碍,这会搬出来住换一个环境也好。
“多年前,宋神医就说过我身上的伤恐怕治不好了,而要更注意如何不加重心中的伤。如今我也算是学武有成,也是时候搬出来了。小楼果然医术了得,这也能看出我心有暗疾。”
陆小凤闻言哑然无声,其实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亡魂不散,否则早年怎么敢陪朱停挖了一座有一座墓。“原来如此,那是该换个环境。反正那鬼也追不到姑苏来。”
楼京墨喝了一杯酒没接话,且不说鬼有没有办法追不到姑苏,恐怕花满楼的忧惧之中八成更认为阴云不散的是一个活人。
对于此事,她不好冒然开口,没有切实证据一切都是猜测而已。
反正花满楼也搬到了姑苏,接下来两人还有的是时间喝茶聊天,等相处久了再让她考虑谈要不要多管闲事,要不要费心费力去给人治疗眼睛。
不过,楼京墨是将一个人记住了,花满楼多年来的主治大夫宋问草。她多多少少听闻宋神医的名讳,此人多为江湖人士治病,更堪称用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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