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之烽火录_洪堡鱿鱼【完结】(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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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退兵吧。”他仍是无比耐心,无比温和,一字一句地恳言谏道。

  帐中空气似乎凝固了。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耶律洪基忽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

  “没有什么能阻挡陛下。”慕容复应声而答。“十天无臣的音讯,便是北方诸寨、燕云汉儿起义信号。火之燎原,不可向迩。”

  耶律洪基脸色忽而变得灰白,额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面露不甘神色,又将棋盘局势细细扫视过一遍,冥思苦想半日,脸上神色不断变换,忽而一喜,精神一振,忽而一忧,眉头一皱。看了好半天,终似一筹莫展,抬手将面前棋盘一推,颓然向后跌坐。

  他箕坐着,脸色阴沉得似能滴下水来,一语不发地将慕容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像是不认识他一般。这回的眼光却又不一样了——带了警戒和防范的意味,还有一分情不自禁的由衷敬意。

  他忽半是不解,半是悻悻然地道:

  “……是朕低估了你。你既然早有准备,为何不趁乱起兵,一图天下?”

  慕容复闻言抬头,跪坐于棋盘后沉默地瞧着他。他行坐都是端端正正,即便再凄厉,再兵荒马乱的境地,也一丝不苟,腰背挺直如一把剑。一半是军人习气,一半则是世家子弟严厉家教打磨出的教养。

  好半晌,他终于摇了摇头,缓缓地道:“陛下问为什么?……臣也不知道。”

  “……如果臣知道,只怕陛下今天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军帐。”

  耶律洪基脸色骤变,直瞪瞪地瞧了他一会儿,似怒气无处发泄,忽怒喝一声,展袖重重将棋盘上棋子一拂。黑子白子,如大珠小珠,骤雨般哗啦啦落了一地。

  耶律洪基立起身来,拂袖便走。怒气冲冲走至门边,忽似想起什么,一转身,余怒未消,提高声音,厉声道:“你知道这次兵不血刃,班师回朝,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吗?”

  慕容复没有立即回答。他仍然背对着耶律洪基,看不见表情。

  停了一停,他轻声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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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萧峰是对的:身陷囹圄的时间里,除了回想从前,确实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他记得江南的梅雨天气。燕子坞的夏有时候一个月不见太阳,天永远呈心事重重的白,云层饱含水汽,像刚刚哭过的女孩子,经不住轻轻的一声询问,就会变脸落下雨来——那是十二三岁的语嫣。

  他几乎是看着这个表妹长大。至今忆起她幼时娇憨模样,仍旧不禁莞尔。小时他擅长放下身段哄得她破涕为笑,成年后常年在外征战,偶尔归家,才惊奇而惆怅地发现她已经长成以脸红代替眼泪的端庄少女。那时他已是国之栋梁,疲于奔命的一家之主,二人反倒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说:军国大事不能对她谈,风花雪月当然更不适合。最安全的话题也只剩下天气家常,武功进境。

  他没想到她会为了丰富谈资读完整个曼陀山庄的藏书。这固执心性倒像极了慕容家的人。

  他记得西北边陲攻城掠地的太阳。天空高而远,被猎猎长风吹得格外干净空旷。有时候出去巡逻,一连走上一天,见不到一个人,只有肥颟的黄羊和狍子,不甚怕人,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军士的战马。

  他记得冬天狂暴的雪,边疆的大雪,漫山遍野,纷纷扬扬,和着朔风,拍打过他的胸膛。他想起大雾中战马的嘶鸣咴咴,秋天清晨草原牧场的芬芳。

  他知道,当骏马驰骋如飞的时候,鞭子是多余的东西。

  他记得辽国草原上一直开到天边、金光灿烂的金莲花,以及白塔上被余晖映成血红的四字偈语:“寂灭为乐”。

  他记得汴河烟雨。歌姬怀抱琵琶,轻拢慢捻,曼声歌唱。勾栏浅斟低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大宋缺哪一样?大宋什么都不缺——这些都很好很好,但统统不是他想要的。

  他记得一众祖先或冷僻、或诘屈聱牙的名字:时间实在太过久远了,就连古战场和鲜卑文字(如果有过)都已湮灭。慕容鲜卑这一小支昙花一现的东胡民族和前后四五个慕容帝国,只活在汉人的文字和史官笔下——即便是再顽固、再念旧的胡人,到头来也会被他们一直又向往又忌惮的中原同化。

  只可惜,慕容复是个最固执不过、最念旧不过的人。

  狱卒是个花白胡子的老人,不知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已经干了多久,话极少,对他客气而恭谨,礼数不缺,至今仍固执地以被废黜的官衔称他“将军”。

  有一次慕容复忍不住出言纠正:“我已不是将军。”半是百无聊赖,半是自暴自弃。

  老狱卒像没听见,脸上皱纹动都不曾动一根,径直于墙角掇了空食篮走去。

  狱友多数是像他这样的重犯,大半时间枯坐不发一语,偶尔发出意义不明的啸叫或哭喊。四周光线阴暗,气味复杂,混合了长久不见阳光的土腥味、霉味和人的暧昧气息。偶尔有一名犯人被士卒押解,拖着沉重的脚镣从走廊里走过,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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