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唐无臻已与唐无泽相处了不短的时日,但他仍旧不能习惯唐无泽那轻蔑又嘲讽的语气,就好像他在指着唐无臻的鼻子骂唐无臻是个怂货一样。若是以往,唐无臻当然免不得辩驳两句,可他那时却只觉得心中灰败黯然。
唐无臻骤然发现,唐无泽与小师妹的世界虽然距他仅有一步之遥,但他却始终不能踏入不敢踏入。看似仅仅一步,却是天堑之隔,恍如云端与尘世之遥。
于是唐无臻终究认了命,他在内堂寻了个安安稳稳的活计,仿佛这样就能远远离开他这位永远比不上也永远无法超越的大师兄。
如果不是yīn差阳错结识了曲天鸣,唐无臻也许会在唐家堡虚掷一生光yīn。但自从碰上曲天鸣之后,唐无臻才知道这世间和他以前想的并不一样。即便为此他要叛逃出唐家堡,唐无臻也绝不后悔。
“今日大师兄要杀了我我也全无怨言,只是我还想求大师兄放天鸣一条生路,他终究是无辜的。”唐无臻闭了闭眼,终究有些底气不足。
“我知道小师弟是个情种,可没想到你能糊涂到这种程度。”唐无泽淡淡地说,“那次你不敢杀了那位姑娘,现在你又为了一个苗疆人求我,真是情深意重啊。”
身后的曲天鸣却忍不住了,可唐无臻暗自握了握他的手,并不让他说话。
尽管曲天鸣是修毒经的,但他们二人面对身手极好的大师兄与那明教刺客,依旧毫无胜算。即便只有唐无泽一个人,费些力气却也能杀了他们两个。倒不如先服软,而后再看看有何机会。
可随后唐无泽的话却让唐无臻极其惊愕地抬起头来,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唐无泽却淡淡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既然执意如此我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师傅让我劝你回来,但你却绝不会回来。我千里而来不过为了问你一句准话,既然你已然有了决议,我倒也不会为难你。和你多费口舌纯属无用,你好自为之。”
他这位大师兄,莫不是脑子烧坏了吧?唐无臻不由怔怔地望着唐无泽,仿佛他是第一次见到这冷心冷清的大师兄一般。
而后唐无泽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唐无臻身后的曲天鸣,嘲讽道:“这就是那位值得你主动叛离唐家堡的美人?我看也不过一般人……”
那后半句话,却被唐无泽自己吞了下去。再见到那五毒弟子的第一眼,他就双手颤抖不已,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他忽然回想起那日白雨痕与他说的话,白雨痕说他见到了一个年纪与相貌都与那人差不多的人。唐无泽原本不愿意多想,甚至有些下意识逃避,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他否定半分。
唐无泽深吸了一口气,故作平静地问道:“我这位师弟媳妇,姓甚名谁多大年纪?”
曲天鸣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说:“我叫曲天鸣,今年二十岁整。”
尽管这五毒弟子衣着bào露,但他的神情却纯然而澄净,恍如月光。一枚暗淡无光的银质吊坠,就悬挂在他的虫笛之上,耀眼生辉。
“好,真是太好了。”唐无泽忽然退后了一步,一贯平静如冰的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个微笑,凛然又冰冷。
不对,这唐门杀手今天实在太反常了!薛西斯从未见过这般反常的唐无泽,他好像忽然从一尊冷冰冰的冰雕变成了一个有生气有情绪的活人。只是唐无泽周身却仿佛有一层无形无色的火焰的烈烈燃烧,那火焰声势浩大又无比凶猛,足以焚毁一切。
薛西斯刚想伸手拽住唐无泽,但一切已然晚了。那唐门杀手仿佛快得像一道流光一缕青烟,眨眼之间便到了曲天鸣身前。
随后而来的却是一把冰冷又锋利的匕首,那刀锋直直刺进了曲天鸣的腰腹,毫不留情毫不手软。红色而黏稠的血液顺着匕首缓缓滴落,缓慢而执着。曲天鸣怔住了,他只是定定凝望着唐无泽,那唐门杀手的一双眼睛却漆黑又深暗。
那唐门杀手却轻轻抚上了曲天鸣的脸,声音柔和又缱绻:“为什么你还活着?要是你死了该多好。”
笑话,这一切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唐无泽为了眼前这人双手沾满血腥一颗心也不复以前的纯白柔软,他以为是自己的懦弱无能害了曲天鸣,所以才毅然决然割舍那些不合时宜的天真与善良。他为了曲天鸣变成了一个自己全然不认识的人,可曲天鸣居然还活着,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么?他怎么还敢活着,他怎么还能活着?!
唐无泽刚开始杀人的时候,时常会梦到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满身鲜血面色怨毒,要将生生他拽入那十八层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解脱。那梦境漆黑又可怕,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往回纠缠不清,迷雾重重永远没有出路。唐无泽清楚知道那根本不是鬼魂,而是他的心魔他的愧疚他那颗逐渐冷掉死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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