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哥啊,心软,眼窝子最浅了。
他一直是很好的兄长,对七堂的弟弟们个个儿都好,有时对他说起话来放肆无礼,他也从不生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给人添乱还总替人善后,但有什么事儿都憋着自个儿想,两句话就能红了眼,心软得很。
夜深了,真凉。
老秦穿着单薄的里衣靠在剪窗下的墙,白月光顺着窗棂落下一束在他掌心。
堂主进了屋,对上了守在一旁的大楠的眼神,偏了偏头示意他先回去歇着。
大楠咬咬唇。。往老秦身上看了看,最后垂眸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他也会叹气了。
堂主心里头有些憋闷;这最后的几个小孩儿都长大了,居然会叹气了。他和云磊费尽心思,横刀利刃拦下所有血影残忍,最后也没能保住他们的少年心。
这人啊,都要长大的。
堂主往一旁的椅榻走去,拿了上头的薄毯走到剪窗旁,蹲下身来将薄毯盖在了秦霄贤身上。
“她呢。”
秦霄贤的声音比往常更沉,嗓子眼儿里沉重的几乎听不清字儿。
堂主看着,沉默不语。
“你把她带去哪了!”他的平静又保持不住了,红着眼一把揪起了堂主的衣领,咬牙忍住近乎崩溃的情绪。
“入土为安。”堂主一字一句,平静冷淡的就像再说晚饭吃了什么。
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能因为你而死不瞑目,不得安宁。
“把她还给我。”他说。
“把她还给我。”他说。
“把她还给我…”他哭得像个孩子。
也不对,他原本就是个孩子。
“老秦。”堂主抱住他,抬手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背,眼神空空:“她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还没成亲,她还没嫁给我。”他紧皱着眉眼,咬破了唇角儿一个劲地摇头,试图否认这样的话。
她怎么会不在呢。
“把她还给我!”他歇斯底里地吼着。
“要不是你在碳火里放了药叶儿,她怎么会不在!”
“把她还给我!”
这本是儿戏般的伎俩,平日里他定会有所察觉,可这回他满心满眼都是玉溪的安静的模样儿。苍白着小脸沉默地躺在他怀里,无论他说什么都听不见她的回答,安静得连呼吸都没有了。
再也听不见她喊一声,旋哥儿。
他闭上眼那一瞬,心里头是期盼着的,希望一睁眼就能看她在桐树下弹琵琶,转过身儿来对他笑,小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她希望你好。”堂主说。
老秦昏睡之后,他进屋亲自抱起了玉溪,他低头时只觉得她的遗容十分安宁,嘴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意,似乎就是睡着了而已。仔细一看又觉得眉头有些紧。 。像是有些没能放下的事儿。
或许都是眼错看差了,但堂主想,她一定也是希望老秦能够好好的。
“你要是再这样,那这一辈子都别想知道她在哪儿。”堂主看着秦霄贤的眼睛,坚决果断而无比残忍的话儿,一字一句。
“我们不能看着你死,只能看着你生不如死。”
“如果非要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折磨死你自个儿,那我告诉你,死了我也不把你和她葬在一块儿。”
生不同寝,死不同穴。
“孟鹤堂!”
两人四目相对,面红耳赤。
秦霄贤并没有和他孟哥动起手来,他知道就算动了手,孟鹤堂说得出的话也都一定做得到。
“你…”
“你怎么能!”
他揪着堂主的衣领。。恨透了他,撞了又撞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你明知道她希望你好好的。”堂主软下声来,握住他的手:“她盼着你能安稳顺遂,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你这么爱她,又怎么能让她不安。”
“成家立业?”他仰着头大笑不止,颈窝透进了一阵阵寒气。
“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唇角儿裂出了血丝儿,眼角滑落了泪滴。
“去榕城前,师父说这是难得的机会,”他又突然收了笑,目视前方,眼神空荡荡的,回忆着。
“难得给我们历练的机会,得之有幸名扬天下,失之交臂也不会辱没师门。”
“咱们赢了。”
“榕城百年来的头一场文战,咱们拿下了魁首。”
“德运七堂,名震北直隶。”
“然后呢?”他从回忆里出来,看向孟鹤堂,笑得十分嘲讽:“咱们赢了,然后呢?你告诉我然后呢!”
“她不在了,她不在了!”
他一下哭了出来,痛心疾首。
“她遇刺的时候我不在!”
“她坠崖的时候我不在!”
“她病重毁容。奄奄一息时我也不在!”
堂主按住他的肩,努力想安抚住他,却无奈的只能听他一句又一句歇斯底里的质问与自责。
“魁首有什么用?能把玉溪还给我吗!”
早知今日。 。当时就该违抗师命留在盛京护她周全,就算死也能陪着她一块儿,总好过她一个人在病榻上,孤独无助地折磨了一夜又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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