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洞房夜,莺儿没搞明白情况,莽撞地大喊贾雨村要杀人了,这会儿想起来仍然心惊,生怕贾雨村会同她秋后算帐。
“嗯。”贾雨村神色淡然,难辩喜怒。他哪里会同一个小丫头计较,只是在看到莺儿头上戴着的那根银簪时,不由地定住了。
莺儿垂着头,忐忑不安地等着,悄悄抬头一看,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上,这才反应过来。她什么都不敢说,膝盖一软立刻就跪下了。
贾雨村皱眉,他还没说什么吧?这丫头怎么就跪着了?
宝钗见状,赶紧走过来帮忙。
她先将莺儿从地上拉起来,然后笑吟吟地朝贾雨村解释道:“多谢老爷送的那些首饰,让您破费了。莺儿从小跟着我,再苦再累也从不抱怨,我就从中挑了根银簪赏她,老爷不会怪我吧?”
“说哪里话。”贾雨村放下茶盏,含笑看着宝钗,“丫头忠心,自然该赏。我给你的东西,你自己作主就好。”
宝钗主仆俩齐齐松了一口气。
宝钗扭头低声吩咐莺儿:“去厨房看看,饭菜大概已经好了,直接端过来吧。”
“是。”莺儿心里感激宝钗帮她解围,脆声应了,转身就走。
不一时,饭菜摆上桌,贾雨村先在饭桌上坐下来,宝钗回想着薛氏叮嘱她的话,以及范娇杏往日的作派,便没跟着坐下,打算给当家老爷贾雨村布菜。
唉,这时候女人的地位真是低下呀。饭菜好了,女人不能先吃,得先顾着家里的男人吃好了自己才能坐下来开吃。
幸好如今条件不错,满满一桌子菜,想必贾雨村再能吃也吃不完的吧?
她夹了一片火腿肉放进贾雨村面前的小碗里,贾雨村侧头,奇怪地看着她:“你还不坐下来,是等着我请你?”
“呵呵。”宝钗笑了笑,挑了张不远不近的凳子坐下来。
过了几息,不见宝钗夹菜用饭,贾雨村目光在桌面上一扫,最中间有一道红枣炖鸡,他直接夹了一只鸡腿给宝钗,柔声道:“快吃。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不必拘束。”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宝钗也不乐意像个小媳妇似的伺候人,忙把剩下的一只鸡腿夹给贾雨村,眨着眼道:“礼尚往来,老爷也吃。”
“呵呵。”贾雨村笑笑,没再说话,专心用起饭来。
饭后,俩人转移到矮榻上坐着喝茶消食,丫头们把残桌撤下去,还剩了许多菜,红锦捡那好的、整齐的分出两碗,当做自己和莺儿的晚饭,其他的则退回去厨房,由李大娘处理。
莺儿不忙着吃饭,先给主子们上了果碟,然后垂手立在一边。
贾雨村和宝钗坐在榻上,中间隔了张炕桌,贾雨村想陪她说说话的,可是姑娘家喜欢的那些东西他又不懂,外面的事情也不适合拿到内宅来说,左思右想,竟没一个好的话头。
宝钗也是如此想着,两人便齐齐沉默下来,各自喝茶。
过了片刻,贾雨村打破沉默,吩咐莺儿:“你去找双福,第三张书柜第五排第六本书,替我拿来。”
莺儿去了,很快回来,把书交给贾雨村。
贾雨村接过来,捧在手里慢慢看,宝钗好奇,瞄了一眼书皮,竟然是《齐民要术》。
贾雨村知道宝钗识字,小时候还念过许多书,他没错过宝钗眼里的惊讶,好笑地问:“有这么奇怪?你要是无聊就赶紧做荷包,早日做好,我早日戴到身上。”
莺儿听了这话,眼睛亮得像两只夜里的小灯笼,恨不能央求宝钗熬夜也要把这荷包给编出来。
等老爷腰间挂着姑娘亲手做的荷包,长眼睛的都该知道自家姑娘得宠呢。
“想不到老爷还看这种有关农业方面的书。”宝钗感慨道。
一方面对他强大的记忆力感到祟拜,一排排书柜,以他读书人的身份,想必都是摆得满满当当的。在这里多书里头,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哪本书在哪处,这还不算记忆强大么?
另一方面,宝钗知道他现在只是在别人府上做幕僚,比如贾政的那些清客相公们,陪着谈天说地,下棋饮酒玩乐。
当然了,贾政这样的也不能代表全部,许多幕僚也是有正经事的,比如帮着主子分析局势,出出主意等等。
想到这里,宝钗便明白了,点点头,说:“多看书也好,哪怕与本职工作无关。免得哪一日旁人说起来了,自己却一问三不知。”
“你倒是会说话。”贾雨村被逗乐了,“农事关乎到生计,生计是民之根本,民又是国之根本。别小瞧了农事,也别小瞧了底层这些民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宝钗适时露出一副受教的表情,认真倾听,这让贾雨村的谈兴更浓了。
一旁站着的莺儿万分激动,她没把贾雨村的那些大道理听进去,只记得一句话,老爷又夸她家姑娘会说话了!
“……我只懂一点皮毛,要说到真正的行家,还得是大司农那些人。”贾雨村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说了一大串话,连忙谦虚地结束这个话题。
“要是农作物产量能增加,民众们吃得饱、穿得暖,手里再有点余钱,太平和乐的日子谁不喜欢?”宝钗轻轻叹气,这时候没有杂|交水稻,农业用具也比较落后,是真正的人力耕种,看天吃饭。
贾雨村垂下眼皮,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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