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进屋坐。”薛氏只看了女儿一眼,然后就凑到了奶娘跟前,伸出双手,“哎哟,我的乖孙孙,来,给外祖母抱抱。”
奶娘还想抱着朝儿给薛氏行礼,被薛氏一把拦了:“抱着孩子就别多礼了,快给我。”
奶娘笑笑,小心翼翼地把小少爷递过去。
薛氏搂紧朝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才招呼众人:“都进屋说话。”
一行人从庭院穿过,径往薛氏所住的正院而去,香菱在东厢屋里整理了一下衣裙就要出去见人,却被她娘扯住了衣袖。
甄太太满脸紧张,忐忑不安地问:“你小姑子回娘家,头一次见面,我又是长辈,不给见面礼实在说不过去,你脸上也不好看。”
甄太太来时身上穿着一套细棉布衣裙,这两天换下来洗了,现在穿的是素色暗花下等绸料子的新衣,大概是心疼衣裳,她行动间处处小心在意,反倒显得整个人更加拘谨了。
香菱瞬间心疼起来。
她娘来的时候头上连根像样的簪子都没有,明明少爷送过去的东西里既有料子,又有首饰,怎么她娘还如此寒酸?
甄太太摸了摸自己头上一根簇新的金簪,这是香菱送给她的,她笑了笑:“我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这根簪子还算好一点,等下把它送给你小姑子,你看怎么样?”
肯定不行的啊,她头上就这么一件首饰,拔了就光秃秃的了,难看不说,宝钗也一定不会接的,到时场面就弄得尴尬了。
“这个不行,娘你等一下。不止我小姑子回来了,还有外甥呢。”香菱正打算进屋翻自己的首饰盒,找两样东西给她娘度过这一关,薛蟠突然从外面进来了。
宝钗一回来,薛氏眼里就只看得到女儿和外孙,薛蟠这个儿子都得靠边站。母女俩在前头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薛蟠落到最后面,他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屋子,疑惑香菱怎么还不出来,于是便进来找人,不想却听到这么一番话。
薛蟠对自己这个岳母是非常服气的。
薛蟠这人有一点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他以为自己是憨傻界的头名,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岳母比他还更胜一筹呢!
要是岳母独自进京也就罢了,大家最多只当甄家穷困,把送去的礼换成了大米饱腹,偏偏又有了封婉容这个参照物。
婉容穿着最上等的绸缎做的新裙子,才来了两天就换了四五身,件件不重样,头上用一根银簪束发,还斜插一根金簪,左手银镯子,右手金镯子,岳母跟在她身边一点也不像是姑母,倒像个灰扑扑的奶娘似的。
甄太太因为常年劳累,一双手伸出来比厨娘还要粗糙,又因针线活儿做得太多,眼睛早就失了神采,明明和薛氏差不多的年纪,看上去却要老十多岁。
为了这,香菱已经夜里偷偷连哭两晚了。
“香菱,不必去翻你的匣子。”薛蟠大大咧咧道,“岳母身边有没有带什么针线活儿?礼轻情意重,就送这个。要是没有,香菱赶紧找两件自己的出来,就说是岳母做的。”
“这怎么能行呢?”甄太太拼命摆手,脸都红了,“没得羞死人了。”
香菱最听薛蟠的话,想了想也道:“娘别担心,我家小姑子不是那样的人。”
甄太太身边倒是有很多针线活儿,比如手帕、荷包、袜子之类的小东西,都是她进京走水路时在船上赶出来的。
甄太太住在大哥家,平时除了帮着做家务,还要做些针线活儿拿出去卖,得来的银子悉数交给大嫂,只有这样,她才感觉能住得安心。所以,她手上的活儿做得很好,本来是打算做出来送给女儿的,因为手快,一下子做多了,香菱又不肯全要,所以身边还剩下好几件。
就连女儿也这样劝她,甄太太犹豫起来:“真的么?我总觉得这礼太薄了,不好拿出手的。”
“岳母,我妹夫可是户部左侍郎,妹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不缺首饰,快把你的金簪收好。”薛蟠说完,看了两眼甄太太身上的衣裳,觉得不大好,便对着香菱嘀咕起来,“岳母穿得太朴素了,你也不帮她打扮打扮。晚些我出去一趟,替你们置办几样新首饰。”
香菱小声辩解:“前天我就找了好料子出来,正帮娘做着呢,只是还没做好,恐怕还得再做两三日功夫。”
甄太太一开始是不肯要的,嫌那料子太贵重,让香菱留着自己穿,或者做给肚子的孩子。
香菱不听她的,拿起剪刀就裁了,甄太太没办法,只好说自己来做,让女儿歇着,香菱舍不得再让她娘辛苦,推说交给丫头做,实则每天自己悄悄地亲自动手。
“嗯。这样就好,我们去正院见妹妹吧。”薛蟠扶着香菱往外走。
薛蟠心粗,说话又常常不过脑子,他虽然是一片好心,可那句话还是让甄太太难受了,心里羞得很,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幸好,这个二愣子姑爷已经扶着女儿往外走了,倒没人发现她脸上的羞意,甄太太在后面深深吸了几口气,感觉脸色恢复正常了,这才跟上去。
到了正院,彼此行了礼,紫玉端着托盘走到甄太太面前,甄太太从里面拿起两方新帕子,小心地看着宝钗的脸色,慢慢递过去,很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别嫌弃,留着玩吧。”
宝钗赶紧接过来,大大方方地笑着说:“多谢伯母,我正想要个这样的手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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