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莺儿那丫头忙着呢,除了春花常使唤她,还要出去摆一个时辰的摊。我都改口叫香菱为嫂子了,怎么好意思劳累她替我?捏几个糯米丸子又不是什么重活,哪里就能累倒我。你若不让我去,我呆在屋里又要编络子了,还不如捏丸子轻松呢。”
薛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酸楚地看着女儿走出去的背影。
……
李大娘已经将糯米粉准备好了,正打算用水调和,见到宝钗一进来就挽衣袖,她吓了一跳:“宝钗姑娘要什么东西只管说,我拿给你就是了,怎么亲自动手了呢?”
“大娘你忙你的,夫人要吃酒酿丸子,我来捏几个丸子。”宝钗笑吟吟道,脸上丝毫不见委屈与不愤。
李大娘听了这话,撇撇嘴,小声嘀咕:“这一定是春花那个懒丫头栽派给你的吧?明明夫人使唤的是她,她尽会躲懒!”
“不要紧,反正我也是闲着。就用这些糯米粉,是吧?”
“是的。你先等一下,我把它揉好。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家,手上哪里有劲,还是我来更快些。”李大娘动作很利索,再加上手劲超大,三两下就将糯米粉给揉成团了。
宝钗道了谢,感激地看着她。
李大娘把盛着糯米团的小盆递给宝钗,好心说了一句:“夫人吩咐了,中午要吃炖羊肉。这羊肉得先爆炒一下,去了那股味再慢慢炖着才好。一会儿我就要烧火了,你不如去外边慢慢捏?省得这烟气熏着了你。”
宝钗再次道谢,端着盆就往外面去了。
翠儿正坐在门槛边择青菜,脸上闷闷不乐。
宝钗不愿意直接坐在地上或门槛上,搬来两个小板凳,一个给自己坐,一个给翠儿。
翠儿连忙接过来,讨好地笑了笑:“我娘要开始炒菜了,我们不如再坐远些。”
于是,两人坐到了厨房与后门之间的那条过道上,一面晒着太阳,一面各自做着手里的活。
捏糯米丸子实在算不上是重活,既不沾油,也不脏手,雪白的糯米粉在手心里被搓得溜圆,让宝钗顿时有一种在玩橡皮泥的感觉。
翠儿一眼一眼地偷瞄她,真是难以想象,宝钗姐姐做起这些下人的活,竟然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还乐在其中。
宝钗姐姐长得真美啊,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人了。不仅仅那张脸,就连她的手也美得像副画似的,手指修长圆润,手背上有些微的肉感,没涂丹寇却泛着极好看的健康的粉色。
比旁人那些瘦得如同鸡爪一般,筋骨暴突的手,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这样好的一双手,难怪能编出精致绝巧的络子来,翠儿忍不住羡慕极了。
“小丫头,你在看什么呢?”宝钗好笑地问,这丫头自以为做得隐蔽,其实那点小动作全在别人眼中了。
“嘿嘿。”翠儿尴尬地笑笑。她仗着宝钗为人和气,也不怎么害怕,天真地问,“我听说,宝钗姐姐家里原先比这府上还要风光数倍呢,姐姐怎么甘心做这些事呢?为什么不让香菱姐姐或莺儿姐姐帮你?”
“她们都在忙,我有手有脚,哪能事事都要别人帮?”宝钗又搓好一个,挨着盆壁放好。
“宝钗姐姐真是想得开。”翠儿感叹了一句。
“我还没问你呢,刚才你怎么不高兴?”
“唉。”翠儿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肩膀垮下来,神情十分委屈,“我又被春花姐姐给训了一顿。”
竟是为了这个原因。
宝钗没有接话,也不打算追问下去,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她自己还身在屋檐下呢,谨言慎行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没料到,翠儿倾诉的欲望竟然如此强烈。
“夫人那么瘦,偏偏胃口又极好,再有一个时辰就该用午饭了,这会儿偏要吃一碗酒酿丸子。我娘帮着收拾羊肉,腾不开空,我就说我来吧。我一片好心,倒叫春花骂了我一通,说我笨手笨脚的,哪里配给夫人做吃食。你说可气不可气?我娘也不向着我,当着春花的面,也跟着骂了我两句。”
翠儿性子纯真,许多大人不敢讲的话她偶尔就会讲出来。
宝钗听得既好气又好笑,劝她说:“你娘也是为了你好,她如果当场跟春花吵起来,吃亏的是谁?还不是你们娘俩。她那也是护着你呢,她骂你两句,春花兴许就消了气,不好意思再骂你了。”
这么一说,翠儿也就懂了,朝宝钗笑了笑,嘟着嘴埋怨道:“春花姐姐好凶,回回在夫人那里受了气,就来找我撒火。”
宝钗手里的动作一顿,用干净的手背轻轻蹭了蹭翠儿的脸,以示安慰。
她叹了口气,别说翠儿了,春花连薛氏的面子也不肯给呢,一个丫头倒比范娇杏的态度还要嚣张,好歹范娇杏对着薛氏还能有个好脸色。
想到这里,神情便怔然起来。
手握一副烂牌,最简单舒适的莫过于自我安慰:就这样吧,反正都这么烂了,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所以得过且过,在不断的抱怨和丧气里,用随遇而安来自我开解,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
联想到自身的境况,忍不住扪心自问,她也要随遇而安么?
不,她没这资格。
上有老,下有小,她就算想安也安不了。
还是再奋斗一把吧,至少要让自己吃得饱、穿得暖、住得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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