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浅默然,目光再度落在远处的牡丹和沉璧所在的楼宇上。大概是沉璧设了屏障,因为她虽然能看到两人在说些什么,可却听不到只字片语。
也不知道神色激动的牡丹说了什么,沉璧的脸色稍一冷凝,接着牡丹整个人就已经从楼宇上弹飞出去。
“牡丹!”
芍药大吃一惊,飞身过去,在半空中将被沉璧打出来的牡丹接住。
牡丹笑着吐出一口血出来,她看向那楼宇之上的沉璧,美丽动人的面容此刻几乎扭曲了,“芍药姐,我知道姑姑的真身是什么了,她害得横溪好苦!”
芍药一愣,“你说什么?”
牡丹下地,挣脱了芍药的搀扶,站在一旁摇摇yù坠的模样,她恨恨地看向沉璧,“我居然恭恭敬敬地喊了她这么多年的姑姑,芍药姐,她就是衔烛神龙女,横溪就是因为她,才下凡去历劫的!”
芍药大概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qíng多得有些让她反应不过来,此刻已经完全麻木。
本来还在楼宇之上的沉璧眨眼之间就到了牡丹跟前,她冷眼看着牡丹,“我的真身确实是衔烛神龙,但什么横溪,我不认识。我当你这么多年姑姑怎么了?就你那丁点儿的本事,我受你一声姑姑应该得很。”
牡丹被她的话狠狠一噎,又咳出了一口血来。
沉璧:“我活了三万多年,从不认识一个叫横溪的人。”
夏安浅闻言,脱口而出:“那白帝君呢?”
沉璧微微一怔,侧头看向夏安浅,静默了片刻之后,她才缓缓说道:“长留山的白帝君,是我的师父,你说我认识他吗?”
夏安浅愣住,白帝君竟真的是沉璧的师父!她转头,看向芍药,只见芍药的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动。
小小天女和白帝君……夏安浅忽然觉得,为什么能离开静影园的芍药不想离开,反而希望留在静影园?刚才夏安浅一直想知道的事qíng如今终于得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芍药不想离开静影园,并不是因为她觉得外面的世界没意思,而是因为她知道沉璧是长留山白帝君的爱徒。
第111章 画壁(十一)
三千世界,原来那么多无奈的事qíng。
夏安浅望着沉璧, 轻声说道:“白帝君既然是你的师父, 难道你不知道横溪太子, 其实也是白帝君的徒弟吗?”到底横溪太子是不是白帝君的弟子, 其实夏安浅并不能确定, 可既然梦中沉璧是龙公主,那么关于横溪的事qíng,她觉得也是差不离的。
沉璧闻言, 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qíng一般, “你说什么?我师父收了几个弟子难道我还不清楚?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那个横溪太子我从前听说过的, 是令青帝君十分骄傲的儿子, 可我从未见过他,更别说他是长留山的弟子了。”
牡丹冷笑一声, 她似乎是豁出去了,无所畏惧的模样:“横溪怎么可能不是白帝君的弟子?尊贵的龙公主, 你忘了一万年前天帝专门为了撮合你和横溪而设的宴会吗?”
芍药怒声喝道:“牡丹!”
牡丹站直了身体, 一头披落的下来的长发显得她身材娇小,可却带着几分羸弱的美感。她缓缓的转头, 看向芍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龙公主?”
芍药嘴唇微动了下, 没有说话。
牡丹咬牙笑了笑,神qíng有些竭嘶底里,“我在这个地方待了三百年, 三百年来,将你们当成是我亲近的人。可你们,一个害得我意中人下凡历劫,一个眼睁睁地看着我认贼作亲人,真恶心!”
这时,一声叹息缓缓传来,接着就是一个声音响起——
“阿弥陀佛,善战善哉。”
看过去,思凡大师手中拿着佛珠,眉目间尽是慈悲地看向牡丹。而在思凡大师身旁,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黑发如墨,白衣胜雪,可他看着却并不像是那种九重天外的谪仙人,因为他的那双眼睛,微微一挑,会飞出桃花来。
长留山的白帝君。
夏安浅见到他的一瞬间,脑海中涌现的就是这个念头。
原本乖巧地坐在树顶上的安风看到了那个白衣男人,从树顶上飞身而下,跑到男人跟前,小脑袋几乎要凑到男人的面前。
男人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小家伙竟然长得这么可爱。”他说着,忽然伸出手来,还伸出手去摸了摸安风的头顶,安风居然没有躲开。
夏安浅愣住了,正想要上前,忽然手腕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扣住,“别着急,不会有事,那是白帝君。”
耳旁响起的是黑无常的声音,夏安浅转头,一身黑袍的黑无常已经站在她身旁,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目中带着几分安抚的神色。
白帝君似乎十分喜欢安风,伸手摸了摸安风的头顶,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风眉开眼笑,十分不怕生地坐在了白帝君的肩膀上。
沉璧看着自己已经好几百年不曾见过的白帝君,慢悠悠说道:“几百年不见,师父依然年轻。”
白帝君笑眯眯的,目光落在沉璧身上,然后又落在了夏安浅身上,他笑叹着说道:“女娃娃就是不让人省心,为师年轻的是外表,内心早已被你们这些小崽子折腾得白发苍苍。”
沉璧看了看身旁的牡丹和芍药,她手中飞出了一个捆仙绳将牡丹捆住,顺手还给牡丹下了个失语咒省得她在白帝君等人面前丢人现眼,她淡声吩咐芍药:“带她去后山的反思谷,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半步。”
芍药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就带着走了。
思凡大师见芍药带着牡丹走了,朝沉璧微微颔首,“公主与帝君好好相聚,老衲去准备与诸位天女讲道。”
夏安浅见状,觉得自己应该也要带着安风走才对,可她心里莫名其妙地又觉得自己应该要留在这里。
她抬眼,看了看白帝君,又看向眼前的黑无常。
黑无常望着她那有些茫然的神色,几乎想将她抱进怀里安慰几句,可考虑到时间地点都不太合适,还有个上古的白帝君在,还是别放肆地好。隐藏在宽袖之下的手掌正握着夏安浅的手腕,然后缓缓下移,跟夏安浅十指jiāo缠。他望向夏安浅:“白帝君是阎君让我去请来的,跟你也有关系,别怕。”
夏安浅默了默,“我没怕。”
黑无常微微一笑,跟她说:“不管有什么事qíng,我都会陪着你。”
白帝君看着夏安浅和黑无常的模样,拍了拍坐在他肩膀上的小安风,叹息着说道:“不过是几百年的光景,本帝君的小青鸾再度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忘了师父。”
夏安浅微微一怔,清润的双目有些错愕地看向白帝君。
鸾鸟,龙女,白帝君。
在她的梦里,她是那只鸾鸟。被白帝君救起的小鸾鸟,曾经像如今的小安风那样,用两只爪子捉着白帝君的肩膀,在上面停留。白帝君如今看着一副清俊风流的模样,可在长留山的时候,惹得受伤的小鸾鸟不高兴的时候,小鸾鸟脾xing一起,会用鸟爪在他的衣服上抓出一个个dòng来,愣是弄得白帝君好似凡间的乞丐一般,衣服破破烂烂。
可在梦中,白帝君即使是乞丐,也是一个十分英俊的乞丐。
大概是因为梦境的缘故,她对白帝君隐隐约约有些亲近的感觉,可并不qiáng烈。
沉璧听到了白帝君的话,面无表qíng,“看来这几百年,师父也瞒了徒儿不少事qíng。”
白帝君闻言,瞥了沉璧一眼,“好徒儿,你确定是我要瞒你的?”
沉璧冷笑了一声,“这几百年来,我一直在静影园无法离开,对外界之事全然不知,师父,你要将徒儿困在这几幅壁画之中,困到何时?”她说着,伸手指向白帝君肩膀上的小安风,说道:“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既然是衔烛神龙,小小年纪不在钟山待着,为何到了索龙山的芳华寺?难道在我当初受伤沉睡的那些年里,我的父亲又找到了神女为他孕育骨ròu,生下了钟山衔烛神龙的传承吗?”
夏安浅听到沉璧的话,一脸懵的状态。
沉璧的话和她在思凡大师那里听到的故事版本实在太不一样了,到底谁的话才是真的?
白帝君看着沉璧,忽然又说:“你既然都知道他是衔烛神龙,不觉得奇怪他怎么会到了这里来吗?你看到这个小家伙和他的姐姐,心中难道没有任何感觉?”
沉璧:“我该有什么感觉?”
白帝君笑了起来,“沉璧,若我此刻带你会钟山,你可愿意回去?”
沉璧眉头皱了下,“回去钟山做什么?他都直接让我在此当牢头了,我还回钟山做什么?”
白帝君徐徐叹了一口气,“沉璧,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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