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时的喜爱不能说明些什么,或许那时候聂鹏云也确实是为金十娘种下qíng根,可此人自诩风流,是个贪图享乐之辈。见异思迁这种事qíng在他做来,很顺手。夏安浅不知道为什么出身大家的金十娘竟然都如今都看不明白这一点。
人之将死,还有什么是无法看透的?
如果之前一直在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么到了此刻,她将要魂飞魄散的关头,还有什么不能放下呢?
金十娘望着那个昏睡中的聂鹏云,凄然一笑,“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不后悔。”她只恨识人不清。先前夏安浅和聂鹏云的对话她一句不落地全听完了,她又不是糙木,听到了那些话,心中怎会没有任何感觉?她为了聂鹏云,瞒天过海到人间跟他相会,他要续弦了甚至还瞒她骗她,让她误以为是聂家之人bī迫他所至。
她一怒之下,酿成大祸,已经无法再回头。只好迁怒,迁怒于聂家的人,迁怒于那些和聂鹏云相好的女人。
她舍不得杀聂鹏云,那就杀聂鹏云身边的人。
可事到如今,又能怎么样呢?
金十娘抬头,看向黑无常,问道:“大人,我可还有一线生机?”
黑无常默了默,“有。”
金十娘:“如果我跟你会冥府,会是怎样的下场?”
黑无常没有说话,有的话也没必要说出来,金十娘一直在人间游dàng不愿意回去,心中早就明白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她一旦回冥府,等待着她的是刑法过后无穷无尽的冥府苦役,大概是永生不能再轮回了。
金十娘见状,凄然地笑了笑,她猝不及防地扑往聂鹏云的方向,夏安浅见状,惊呼了一声。
因为金十娘扑过去之后,就浑身燃起了灰烬,连同聂鹏云一起,顷刻就化为了灰烬。
夏安浅:“……”
她没想到看似柔弱的金十娘,到最后关头竟然会用玉石俱焚这样刚烈的手段。
烈火燃尽,一粒散发着柔和光亮宛若是明珠一般的珠子落在了地面上,夏安浅走了过去,那粒珠子竟然缓缓升起,她下意识地张开了手掌,那粒珠子便落入了她的手掌。
黑无常站了起来,适才还被他坐着的那张椅子再度化为钢刀,落入了他的掌中。他看着身侧的夏安浅,淡声说道:“那是她留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夏安浅眉头微蹙,“给我的?”
黑无常瞄了两眼她掌中的那粒珠子,伸手拿了过来看了两下,“难怪我一直找不到她的行踪,这是障目珠,只要身上带着这粒珠子,便可将身上的气息掩盖,与寻常凡人无异。”
夏安浅的心思却不在这粒珠子上,她问:“聂鹏云死了吗?”
黑无常:“他人都变成灰了,你还看不见?”
夏安浅瞪了他一眼,“他是死了还是跟金十娘一眼,灰飞烟灭了。”
“有我在,他哪有那么容易就灰飞烟灭?”黑无常笑了笑,响指一弹,聂鹏云的魂魄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旁,一脸的木然,想来是还不知道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qíng。
黑无常大概是嫌他碍眼,让他出来晃了一眼之后,又将他放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夏安浅抿着唇,没吭声。其实黑无常以前说的没错,聂鹏云并不是十恶不赦,相反,他这辈子的命运还挺好的,本来应该和续弦的新妇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如今落得个ròu身毁灭,魂归地府的境地,好似也没有便宜他。
但,还是觉得便宜他了。
黑无常钢刀一收,“行了,金十娘已魂飞魄散,我得赶紧回冥府复命了。”
夏安浅才经历了金十娘自焚的场景,没什么心qíng搭理他。黑无常也不以为意,他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如果那时候金十娘没有出现,你是真的要杀聂鹏云?”
夏安浅没有看向他,姣好的五官隐没在黑暗当中,看不清楚神色。
“反正他也死了,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好似也是没什么意义。黑无常瞥了她一眼,“小家伙还要睡十天半个月才会醒来,我得了闲再来看他。”语毕,男人大步流星地离去,颀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
夏安浅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着静静躺在她掌心的那粒障目珠。
糙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她觉得自己无法理解金十娘,聂鹏云也本就不是什么一心人,何必非要去求他的什么一念执着。
作者有话要说: 糙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张九龄《感遇·其一》
第14章 阿英(一)
夕阳下,白水河的河面泛着粼粼波光。
夏安浅正坐在大石头上,晒着柔和的阳光。说起来也十分奇怪,她从前的时候没有形体,后来的时候慢慢修炼出了形体来,至于是为什么,她没弄明白。她本想就这个问题去问一下黑无常的,后来也不想问了。
问那么多有什么用,不如顺其自然算了。安风趴在夏安浅的身旁,正在呼呼大睡。他自从十年前吞噬了金十娘又将人家吐出来之后,就变得特别爱睡觉,有时候一睡就是个把月,最近一年算是睡得比较少的了。
对于安风为什么老是睡觉这个问题,夏安浅倒是问过黑无常,谁知黑无常听了她的问题,恨铁不成钢,他觉得夏安浅实在过于孤陋寡闻。
“为仙为妖者动辄上万几千岁,睡个人间个把月又算得了什么?人家还有一梦千年一梦万年呢。”
夏安浅一听,也反省了一下自己。说得也是,她从前做惯了人,总觉得十天半个月时间挺长的了,谁知那些什么神仙妖怪动辄就活个十几万岁的,这么一比,真是大巫见小巫。
夏安浅对修行其实没什么兴趣,可黑无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总之跟安风就很对脾气,经常来看安风,顺便还点拨夏安浅两句,教她一点法术。夏安浅活了这些年头,老是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见黑无常愿意教,倒也十分虚心受教。
最近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害怕太阳了,在傍晚的时候她可以出来晒晒太阳,开始的时候皮肤还有灼痛感,可如今已经没有了。但还是不能在晌午的时候bào露在太阳之下,还会受伤。这个体验让她新奇不已,她已经许久没有试过这样沐浴在阳光之下了。刚开始的时候,心qíng激动得恨不能绕着白水河狂奔几圈。
不过她好歹活了二百多年,至于活了的这些年长的是智慧还是其他的什么不讨论,终究自我的控制能力肯定是有所提升的。因此她虽然很有冲动想要绕着白水河狂奔,但还是忍住了这样的冲动。
白水河畔灵气充裕,许多灵体都在此修炼,可老待在一个地方,这些灵体们也会嫌闷。在不久前夏安浅才送别了丽姬。妩媚动人的蛇妖丽姬在白水河畔待了三百年,她说早就腻了这个地方了,聂家村的人自从出了金十娘的事qíng之后,里头的汉子们都变得胆小如鼠,实在没意思。她打算和男蛇妖一起离开,另觅居所。
夏安浅:“你不是要修炼成仙么?你这么不甘寂寞,怎么能成仙?”
丽姬格格笑着,手不规矩地摸了一把夏安浅的脸,“能列位仙班当然好了,不过这种事qíng,也讲究缘分。我当妖觉得也很快活,一千年的天劫将至,行乐须及时呢。”
夏安浅看着笑得肆意张扬的丽姬,心里头不免十分羡慕。她确实是十分羡慕甚至是嫉妒丽姬的,至少人家能到处跑,不像她,年年岁岁都只能被困在白水河畔。
这些年来大概是跟丽姬相处也有了些许感qíng,夏安浅觉得面对丽姬的离开,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丽姬见她不吭声,又笑了起来,死xing不改,整个人凑到夏安浅身侧,“怎么?舍不得我吗?”
年年岁岁在白水河畔待着,丽姬言行虽然随心所yù,可夏安浅心底对她是十分喜欢的。这么率xing而为,又这么个xing张扬。她坏起来的时候难免让人咬牙切齿,可却让人觉得十分可爱,美也美得格外妖娆。
“哟,还真是舍不得我。平常看你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还以为你没心没肺呢。”丽姬笑着,gān脆整个人黏在了夏安浅身上,她还十分坏心地在夏安浅的耳后chuī了一口气,声音娇媚动人,透着诱惑,“要不,你陪我玩,这样我就不会走了。”
夏安浅面无表qíng:“那你还是走吧。”
“我总算是发现了,口是心非你最喜欢了,嘴上嚷嚷着让我走,心里指不定在难过着呢。也没事,我不嫌弃你,只要你愿意,你没玩过的,我都是很愿意教你的。”丽姬说完,嘻嘻一笑,恶从胆边生,“啾”的一下,在夏安浅的侧颊偷了个香。
夏安浅愣住了,可她也不是什么顺良之辈,这么背丽姬调戏了一下,眨了眨眼,朝丽姬露出一个笑容,“真的只要我陪你玩,你就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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