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在一片低垂的夜幕中她从家中的睡床上飘了起来,越过大片大片的杉木林和枝桠枯萎的阔叶林,野鸟在暗夜中呼号着,月亮又大又圆,云层像是柔软的棉花一样,寂静的世界中只有些微小动物的声音,直到明月西沉,太阳东升,那一点点浮现的光明照耀在整个大地上,庄户人家早起劳作的声音、街上的狗吠、孩子们缠着大人喊饿的声音、小贩起来支摊子的声音、警察下夜时大皮鞋咔哒咔哒的声音、婴儿的啼哭等等,直到那一瞬间红日应满了云朵,万物苏醒、这是如此嘈杂的声音。此时她又聆听到了天使的福音,那遥远的歌声呼唤她飞离一片烦扰的世界,到那宁静美好的神的花园里去。
温暖的阳光将她的脸应的绯红,她的身体轻盈如羽毛顺着盘旋而上的风追随着渐渐升高的福音而去,直到有个声音喊:“玛丽!别走,我的女儿。”然后她又坠落到了床铺上,从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半是模糊半是清楚,她的眼睛和一边的脸肿了起来,头上包着纱布,右胳膊打着绷带,左腿也一样,每呼吸一下肺部针扎一般的疼。
围绕在她周围的是姐妹和父母,他们见到她醒来喜极而泣。班纳特先生双目通红,他从来没有哭过,哪怕是母亲离世时他也忍耐了悲痛、强压了伤感,可是他现在哭了,他的泪水根本不受心智的控制,他以一种黯哑粗糙的声音喊着玛丽的名字,班纳特太太匆匆从门外跑进来,她捂着胸口面容憔悴。姐妹们一脸担心,见到她醒来就感到安慰少许,可是简却愁眉苦脸,她拉着玛丽的手道歉,但两个小孩子也吓坏了,他们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内疚的要死。吉蒂不管不顾的挺着肚子赶了过来,莉迪亚哭的眼睛红肿的厉害,她又害怕又担心,伊丽莎白面色十分苍白,她看上去很疲惫。
但她们都来了,都在,五姐妹在各自婚后很少齐聚,这一年的刚开始她们都在一起,簇拥着重伤的玛丽,玛丽想扯出一个微笑,可是她的脸实在太难看了,所以这个笑容有点狰狞还扯痛了伤口,不禁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她觉得,自己受伤能让班家人聚齐,那么也是值得的,要是这一刻可以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
转眼间二月的末尾已经带着春天的气息到来,树木在一片寒冷中鼓出芽包,河水冲破冰封渐渐解冻,大片的云朵卷积着雨水灌溉着英格兰美丽的乡野,灌溉着赫特福德郡的朗博恩庄园。
由于玛丽的伤势过重,她只能待在医院里,接受医生的治疗,但医院的条件太艰苦了,虽然是高级病房,但玛丽不可避免的目睹了那些普通病房甚至低等病房里痛苦□□的人们,他们有的被冻伤脚趾或手指,身体发黑紫,最后只能任由他们溃烂脱落;有的生了脓包,不时得挤出脓水来;有的跌坏了骨头,得绑着夹板和自己一样躺着不动。
玛丽自己拄着拐杖在医院里来回游荡,试着恢复她的左腿,最近伤口开始愈合,她总是痒的受不了,只能通过游荡来减轻自己想去抓痒的冲动。医院里能容纳的病人有限,大部分贫困的病人甚至躺在走廊的医院里,他们去过的厕所污渍布满了地板,令人作呕,不少人伤口都出现了溃烂。而那些女护士们根本没有任何医疗知识,她们甚至不知道细菌感染这种说法,任由污渍污染那些伤患,让他们出现溃烂,只有医生会用一些简单的药物为患者擦拭伤口,他们更愿意和乡绅贵族打交到,而这些穷人,他们无暇顾及。
玛丽将手边的描绘人体的书籍拿了起来,这些书的封面被玛丽包了起了,因为这内容在外人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不适合女士的,插图中□□的男女尽管绘画技巧并不高明,但足够精确,还有科学杂志上发表的一些新鲜的知识。尽管右手受伤了后,她不便抒写,用左手些的字实在难看,但她还是要求杨先生再寄过来一些书籍,因为这些她已经看完了,她现在求知若渴,仿佛身在一片广阔海洋中的鲸鱼,不停的张着大嘴吸取着。
杨先生出于对玛丽情况的担心,亲自赶了过来,他无法单独面见玛丽,又不想打扰她的家人,造成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因此只是询问了医生,并带来了书籍,请医生代为转交。
“您为什么不去看望玛丽小姐呢?”斯特兰奇医生问到,他是玛丽的主治医生,他的兄弟开了一家私人诊所,专门上门医治贵族小姐、夫人们,上次玛丽风寒就是他那位兄弟去的。这次玛丽受伤过重便经由他兄弟将她介绍到这里。
“没这个必要,这会引起一些麻烦。得知她安好,我便放心了。请您务必将这些东西转交给她,万分感谢。”杨先生来去匆匆,他不知道自己抱有何种心情,得知她几乎死去时,他简直坐立难安,甚至犯了低级的错误,如此迫不及待的来到这里,却站在病房门口不敢入内。
仿佛只有听到见过她的人亲口说她很好,她会好起来时,他才会安心。此刻放下负担的杨先生以一种轻快的步伐经过她的窗口,他抬头朝上张望却看见了白色的窗帘,不过能辨别出她是在看书,随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院。
斯特兰奇医生走进玛丽的病房,他对她说到:“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玛丽从医生手中接过厚厚的一摞书本。斯特兰奇看到玛丽放在腿上的书籍滑了下来掉在地上,他伸手捡起却发现并非女士所阅读的爱情小说或诗歌之类,而是人体解刨方面的书,他啧啧称奇顺口说:“这可不是女士该看的书哦,玛丽小姐。”随后微微一笑,在玛丽紧张的注视下,将书递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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