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我揉了揉眉心,强行无视了轰的第二次道歉,开始向他讲述被我藏在内心最阴暗的角落里的事情。
我出生在八王子的一个普通家庭。真的是很普通的那种三口之家,父亲是某个小公司的职员,母亲则是家庭主妇。
我的生父不是个好父亲,各种意义上。
从我开始记事起,他似乎就一直在酗酒,每次喝完酒他都会冲进卧室把我或者生母扯起来按在角落里打一顿。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大声地哭,最开始是想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后来就是单纯地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他不喝酒的时候却是个很温柔的男人。他会抱着我给我读童话书,也会带着我和生母外出游玩。只是这样的时间太少了,少到我都要忘记他也做过一个正常的父亲。
事情发生的那天午后,他和往常一样出去吃饭,喝了酒,回来的时候看见我站在屋子门口和邻居说话。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盛怒的生父拖回了客厅。木质家具打在身上的感觉很疼,因此我又哭了起来。
生母听见动静跑了出来,她想要阻止生父的举动,于是将我抱在怀里用身体护住了我。
那个时候我身上已经被抽出了很多伤痕,意识也不太清醒。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生母已经被生父逼近角落里一声不吭地接受着殴打。
他们离我大概有客厅的对角线那么远,想来也是生母为了保护我而故意这么做的。
并不是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样的情况对我们家而言实在是太常见了,常见到连邻居都不愿意来帮忙。
生母的个性是少见的治愈系,可她不能治愈别人,只能缓慢地治疗自己的伤口。就算被殴打到无法自由行动,只要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她依旧可以好端端地继续做家务。
邻居曾经帮我们报过警,但是警察趁着生父上班来我们家调查的时候却没有在生母身上找到任何伤口,生母也谎称我身上的伤口是自己调皮摔的。
我不知道生母为什么要维护那个男人,可是既然她不愿意说,我也不会说。
因为那个时候她就是我的全部世界。
后来警察就再也没来过了。
结果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看见殷红的血液从酒红色头发的女人身体中流了出来,那些带着腥甜气味的液体染红了地板,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几乎是跳起来,大声喊着想要阻止生父。
那个时候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好像除了“这么下去妈妈会死掉”之外什么都没有想。
然而等我跑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年轻夫妻被外力扭曲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横亘在视线之中,从生母身上的伤口流出来的血液浸染了他们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配合着蝉鸣,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神经。
他们死了。
我很快便认识到了这样的事实。
其实这样的认知并不算差,至少再也不会有人打我了。然而我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更不知道他们死后我应该怎么办。
这对夫妻在八王子本地没有亲戚,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在别的地方有什么亲戚。事后警方也向邻居们询问过我们家的情况,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把这个孩子送进福利院吧”。
如果说八王子的警察做了什么好事的话,那大概就是他们对我做了个性测试。
若不是那个该死的个性测试,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怎么死的。
“他们被我杀了,用我的个性。”
我抬起左手,将手背搭在自己的眼皮上。闭上眼睛的时候视野中依旧涌着大片的、血液般的暗红色,只是这一次,我没有看见那三个人。
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轰突然站起身,他走到我面前又蹲了下来,当我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少年突然伸出手将我抱进怀里。
我突然有些想哭。可能轰这样的人真的有某种力量吧,明明是与他们无关的事情,他们却能够靠简单的肢体接触就让人感到安心。
用斯坦因的话说,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抱歉,”少年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我们二人才能听见的程度,“我不太会安慰人。”
“没有什么好安慰的,”我回答说,“你介意被我弄脏衣服吗?”
他似乎摇了摇头。
我就这样一手端着纸杯一手揪着他后背的衣物大声哭了出来。
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有些话闷死在心里就好了,可是当那些秘密被翻出来暴露在日光下的时候,我才突然明白,将过往埋在心底不过是最可耻的逃避罢了。
我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轰拍着我的背任由我趴在他怀里哭。
等到眼泪彻底流不出来,我慢慢地放开了少年被我揪得皱巴巴的衣服,将头抬了起来。
我觉得我应该道谢,可我不知道我要怎么道谢。轰似乎也突然感觉到了尴尬,动作僵硬地站起身,又走回了他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刚准备再去接杯水,清洁工打扮的大妈突然从休息室另一头走了过来。她提着清扫工具打量着我的脸,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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