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树下,站着一个青色的影子。
她立着,手指触着树身。
邝露————
这一声呼唤,却隐在唇边,未发一声。
若是梦,叫出了声,醒来了怎么办?
似乎是感到他的视线,树下人回转了身,看了过来。
风起,划破眼前寂寂。
一眼,惊起千堆雪。
不是梦……
就是她……
润玉迈出的步伐,缓慢渐快,最后竟成奔跑。站定了,他带着一身战火血腥味儿轻轻拥住了她。
这是失而复得的欢喜,视若珍宝,世上无双。
“陛下啊——”
他听到邝露这般轻叹,面上笑意深深,眼角泛红。
可是,他又听到邝露这般说。
“你不觉得,如此当真无趣吗?”
一股寒意却从怀里散开,欢喜在一瞬间凝结成冰。
润玉一愣,松开了怀抱。
与他相对的,是她那双寒着冰霜的眸子,淡成一抹烟,黯成一片夜。
叮铃——
是凤梅树树冠发出的低吟。
提醒着,曾经藏在它树身中的那盒东西已经空空如也。
原是如此。
断情绝爱……陨灭的是过往云烟……亦是余生……
润玉颓然松开怀抱的手。
他突然想起,许久不曾提起的往事。那时,他爱慕自己的未婚妻子,一心一意,结局却总是不得心意。那时,他怨,他妒,他恨,最后……最后……
不对!不对!不该如此!
邝露是邝露,不是任何人。
她同自己,总是不一样的。
润玉拉起她的手,放在心上,红着眼,哑着声音:“邝露……我错了,一切都是错了……”
可说到这里,他竟然不知如何再说。
重复着“我错了”,内疚后悔的如同孩童不知如何解释,只知道道歉。
我错了,不该与你视若无睹。
我错了,不该冷言冷语,淡漠你的心意。
我错了,不该对你有所隐瞒。
我错了,你父亲的事我确有私心。
我错了……
原都是我错了……
邝露啊,你可会原谅我?
可这句话,仍旧堵在他的咽喉处,不进不出,难受的他眸中含泪,难受的他无语凝噎。
他只能抱住她,掩住一切的悲戚,重复着那句“我错了”。
最终,还是邝露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你失态了。”
一句话斩断了润玉所有的惊慌失措。
如何才算失态?
这般模样,便是失态?
邝露没用多大的力气,便推开了他,她向他行礼。
一如往昔。
可润玉的视线落在邝露行礼重叠的双手上——左手缺的是那根小指。
原来,并不是一如往昔。
这样的邝露,什么都没变,可只缺了一样——与他相系结缘绳的小指。
当年她决绝的斩断与他的缘,就算如今她以他的血肉重塑真身,如今,却仍旧不完整。
润玉颓立在凤梅树下,看着邝露转身离开。
紧握的拳颓然无力,却蹦出青筋。
花飞落,划伤邝露的背影。
连带着润玉胸口的伤骤然一紧,他猛然吐出鲜血,滴在满地的落花之上。
无助,无力,吞噬掉了他。
润玉突然笑出了声。
拂袖间,狂风大作,卷落花叶。
风渐消,凤梅树已成枯树。
润玉颓然瘫坐在落花之中,扶额失声而笑。
“我错了————”
第四十一章:不认命
彦佑找到他时,吓了一跳。
润玉抬头,看到来人是他,随后润玉起身,看了眼身后被风吹成枯树的凤梅树,微红的眼眸中透出一丝疲惫。
彦佑问:“你——见到邝露了?”
润玉没回话,只看着这光秃秃的树冠,淡淡道:“我曾经以为,世上总会有些,是不会变的。”
彦佑心知邝露体内已有陨丹,饶是不忍,正欲劝时。
却听他继续说道:“现在,才知,哪有什么一成不变,不过是有些人舍不得。”
因为邝露舍不得,所以才吃下了陨丹跳下了临渊台,逼着自己变。
因为润玉舍不得,所以才天上人间寻着她,饶是一身的伤也未放弃。
舍不得。
可如今,到底谁舍下了?
他突然记起,曾经的父帝说过一句话——天帝,才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
又是谁说——认命吧。
可是,你要走认谁的命?
润玉突然颓然一笑,惨淡的却似乎并不比哭好多少。
他挥袖,地上的落花瞬间如时光逆转般的长回了树枝之上,一如之前般壮大盛丽。
“可我,很久以前便不认命了。”
拂袖间,他沾血的白衣已换新装,微乱的发已冠好了。
转身时,润玉微红的眼眸中已无放在的悲戚,似乎隐在最深处,谁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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